“要是不收呢?”李沧海问道。
“我想应该不至于吧?你们身世这么悲惨,再加上我添油加醋地一说,没有不收的道理!”乌图嘴上说得很肯定,是为了给李沧海吃定心丸,其实他自己知道神族收外姓弟子有多严苛。根骨、悟性、品行、家世都是考察的内容,稍微差一点的别说收下当弟子,连当丫鬟仆人都得有人说情!乌图暗下决心,如果师长不肯收,就自己收个挂名弟子!反正等二十五岁以后过了大考,就有资格收正式弟子了。
蜀山红泥宫坐落在蜀山中部的主峰“碧玉峰”上。这里在千余年前是“蜀山派”碧玉宫的所在地,后来蜀山派被异族消灭,神族兴盛之后,在碧玉宫废墟上兴建了神族红泥宫。之后七大神族分别在碧玉峰周围的山峰上修建行宫,乌氏在碧玉峰正东的碧云峰上建了“碧云宫”。乌图之前跟着父亲来过碧云峰十来次,路径熟悉,不用人带着也能找去。但身处蜀山,不管多大来头,龙得盘着,虎得卧着。乌图现在连只猫都算不上,不敢不跟在龙介身后慢慢地飞。
一路上乌图心不在焉,七上八下,也不知担心些什么,对脚下掠过的山谷丛林、青草翠竹视若不见。反倒是李沧海和辛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东瞅西看,觉得蜀山真好比人间仙境,美不胜收!走了两个小时,连续绕过几座高峰,眼前出现一带山谷,山谷对面隐隐约约有金光闪现。龙介停下飞剑,对乌图道:“前辈,前面是碧云峰,您和朋友们如果没有急事,最好寻路上山。”
乌图点头称谢,龙介行礼后掉转剑身,飞走了。乌图指着远处金光闪耀的地方对李沧海道:“那是碧云宫金顶,咱们下去爬山,一个小时就能到啦。”
天下灵修的各门各派,大多不允许弟子们御剑在山上飞来飞去。一则倏忽来去,显得不成体统;二则御剑或空遁时会造成原能扰动,哪怕再细微,也可能打扰到山上高人的静修。不过对于巡山使者来说,他们正是捕捉到细微的原能波动才能锁定原修者的位置。
乌氏在碧云峰修建行宫有八百年,一直没有开凿山路。“要想富,先修路”的谚语似乎在这里行不通。因为碧云宫里哪怕仆人都粗通炼体术,一个个高来高去,身轻如燕。不修路正好可以令很多犯了“修仙病”的凡人打消念头,好落得清静。
以乌图来说,没山路正好,他可以施展轻身术在巨石悬崖间跳跃飞翔。时而如苍鹰时而如猿猴,有时又挂在枯松藤萝上对李沧海扮鬼脸吐舌头。少女累得气喘吁吁,手脚并用,在草莽竹林间钻来爬去,有时候一脚蹬空,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辛彤一直守护在李沧海身边,她的体力比小主人强些,手脚也粗硬很多,所以不觉得太苦。但她爬了半个小时,也受不了了,找到半山腰一株老松树,搀着李沧海靠在树跟下歇脚。
乌图从松树梢上一个筋斗轻轻落下,笑道:“还有不到一半啦,不过上面的路更难走,怕不怕?”
“累死了!”辛彤嚷:“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啊!?飞剑也不让用,还没路!”
“你小声一点好不好?”李沧海发话,辛彤不再抱怨,给小姐揉胳膊。
乌图晃着脑袋说:“爬山很苦,对不对?可你们不知道,我从四岁起,每天都要接受训练,爬山是第一课,浑身上下摔伤摔肿不知多少次呐!”
“你们这些神仙纯属自虐狂,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巴巴地跑来受这份罪呢!”辛彤小声嘀咕。
“你们不把手脚磨出泡来,我叔叔伯伯们一眼就能看穿,准知道是我帮你们上山的。第一印象不好,拜师可就不好说了。”
李沧海点点头,她看着手上被山石、竹叶刮破的伤痕,忽然悲从中来,热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乌图道:“怎么,觉得很苦?”
少女摇摇头,“我只是想起我父亲了……”想着想着,李沧海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不知是哭她父亲,还是哭她李家家道中落,逼得她一个姑娘远走万里拜师避祸。
辛彤不懂小姐为什么痛哭,以为她只是累了。于是安慰道:“实在觉得难,咱不去了!”李沧海抹去眼泪,抬头道:“路要走,师得拜!”说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站起来,往山顶继续爬。见少女没事,乌图哈哈一笑,三跳两蹦,又跑到她们前面。
又过半个小时,乌图和两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手脚都打了血泡的女孩出现在碧云宫前的习武台上。
乌图清清嗓子,大声喊道:“鸡鸣山乌图来啦!给早来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问好呐!”喊完了,少年朝李沧海眨眨眼睛:“你们别紧张,我们家的人都很和气的。”过了一会儿,碧云宫侧门打开,从门里走出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袍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女。
中年人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哀乐。而那少女一眼看到乌图,脸上像被春风吹开了,却又马上皱起了眉毛。他们两个一个是乌图的二哥“乌果”,一个是乌图的贴身丫鬟小兰。
“二哥,您什么时候来的!”乌图跑上去先给乌果施礼,扭头对李沧海道:“李姑娘,这位是我二哥‘乌果’,我是老三,我还有个大哥……”。
“回头再介绍。”看二哥一脸严肃的样子,吓得把乌图的后半截话憋回去了。
“乌图,这两位姑娘是哪里来的?”乌果上下打量李沧海和辛彤,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们是我朋友,这个叫李沧海,这个是辛彤。李姑娘因为父母都去世了,被坏人欺负,是我救了她。她们没地方去,所以带她们来这儿了。小兰,你带着她俩换身衣服去吧?”
小兰答应一声,刚要上前,乌果咳嗽一声,吓得她又停下,一双眼睛只看着乌图一会高兴,一会发愁。乌图见小兰不敢乱动,拉着乌果的手摇晃起来:“二哥,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历尽千辛万苦过来,咱们不能连身衣服都不舍得吧?”
乌果被弟弟磨得受不了,拉着他远远走开,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兰城李家的人吧!?”
这句话把乌图问愣了。图图少爷眨巴眨巴眼,只用了半秒钟,脸上显出一副皮样:“二哥,您什么时候学的算命?真准!”
乌果却笑不出来。他皱眉问道:“真的是她?浮云道人李出尘的女儿,李沧海?”
“额……”乌图的大脑全速开动,一瞬间好事坏事都转了个圈。根据他的判断,二哥这么问,一定不会因为“浮云道人”的名气太响。排除了这个可能,则必定是有人在家里下过蛆,告过自己的黑状了。说不准告状的是昆国还是昆仑山的人,也许他们就在山上。也许那人就是被冻成冰棍的老道士的徒弟……冰棍道士叫什么来着?好像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死了,跑的那个徒弟叫……孤鸿。对,没准就是孤鸿子扛着他师父的冰棍遗体在大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刁状……乌图一通胡思乱想,脸上居然带出三分笑意。
乌果低声喝道:“乌图!想什么呢?她到底是不是?”
“啊?是什么?”乌图想得太多,忘了刚才二哥问的是什么。
“我问你,这丫头是不是浮云道人李……”
“是,先父名叫李出尘,浮云道人是他的道号。”李沧海走上一步,眼睛看着乌果,一字一句地回答。
乌果点头:“这么说,人不是你们杀的?”
乌图一扬眉毛:“那要看是谁了,反正这大半年坏蛋我也杀了几个。”
乌果“嘿”了一声,拉住乌图就要下山,却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乌果转身,一位青袍中年人对乌果道:“老二,你要带老三去哪?”
“老叔……”乌图和乌果同时喊了一声。原来青袍中年人正是乌图和乌果的老叔——乌进。
“你们不用躲,刚才图图一嗓子半个山的人都听见了。”乌进的两道目光好像两口利剑,能刺中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乌图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小声问道:“老叔,家里人都来了么?”
“差不多。”乌进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在,这越发让人觉得心里没底。乌图感觉屁股上的肉开始跳了……
“好吧!发昏当不了死,今天就今天,我妈在哪?”乌图道。
“找你妈干什么?”乌进问道。
“找她领小棍儿去呗……”图图少爷一脸沮丧,低着头就往里走。乌进道:“跟我来,长老们有话问你。”
乌图“哦”一声,像打了败仗的俘虏,被胜利者押着赶赴刑场。李沧海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去。乌进右手轻轻一挥,李沧海两脚离地半寸,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推着她进了蜀山碧云宫。
辛彤大喊:“喂!那个穿青袍子的,你把我小姐带哪去?”
乌果身边的小兰拉住辛彤:“没事的,长老们问你家姑娘几句话,我带你转转碧云宫。”
小兰拉着辛彤在碧云宫里闲逛,李沧海却没心思东瞅西看,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审问”。乌图感觉出少女的压力,他做了个鬼脸,笑道:“没事,一会儿问你什么就实话实说。”看见他这副样子,李沧海压力减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