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他足配得上“神医”二字了。但再神的医生,也只能治病,不能起死回生。按和尚的说法,李沧海的伤十分棘手。乌图感到不妙。“她,能活么?”他有点着急。
“难说!”清和尚叹道:“和尚觉得,女施主求生意志不是很强……换句话说,就是她自己也想死。”
乌图沉默,暗想:“我出来的时候,明明没人攻击她俩,她却说不要见他,然后自己解开带子摔下去。这不就是自杀么?自杀的人,求生意识能强到哪去?”
清和尚沉吟一会儿,道:“现在有两条路走。第一,如果灭法道人和我合力,也许能救她。”
“道人?他是谁,在哪?”乌图捞到救命稻草似的,连说话都快了几分。
“就你在困龙桩上锁着的这位。”和尚指指奄奄一息的坛主。
“不早说!”乌图从哑巴童子腰上拽下水葫芦,一口凉水喷在坛主脸上。灭法道人呻吟一声,慢慢醒来。一睁眼看见乌图,他枯干的脸色开始发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有鬼婴童子?”
乌图冷笑,“元婴,不是鬼婴。”
灭法道人纯属邪派一流,以为乌图用原能之力修炼出来的元婴是蛊术中的“鬼婴童子”。至于“元婴”的说法,他连听都没听过,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技不如人,输地心服口服。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你叫灭法?”乌图问。
“对。”道人有气无力地说。
“你能活,有条件。”
灭法道人冷笑一声,“异教徒,你们杀我可以。但想让我违背神的旨意,和你们交易,是不可能的事。”
乌图就要发怒,被和尚劝下。“灭法道人,你折磨和尚三个多月,和尚不计前嫌,这事过去了。现在和尚想请你帮个忙,咱们一起救活这位姑娘,可好?”
“你也救不活她?哈哈!哈哈!”道人连打两个哈哈,摇头道:“她是红泥宫的人,是异教徒,神不会令我施救的。另外,这个人生无可恋,就算用九天生死膏也救不活!”灭法道人修炼阴无灭的魔功,倒是对生死十分敏感,他也看出李沧海的死志。
“不救?”乌图的语气几乎可以结成冰。
“异教徒,不要威胁神王的使者。我的生命早已全祭献给阴无灭了,你能夺走我生命的躯壳,但却……”灭法道人话没讲完,乌图已经出手!一道气刃划过,道人忽然说不出话来,他张开干裂的嘴唇,露出焦黄发黑的长牙。“轰”地一声,半截困龙桩带着灭法道人的上半身轰然倒下,粘稠发黑的血在祭台上淌了一片。
道人被腰斩,一时半会还没咽气,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乌图充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他。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丝怜悯、一丝犹豫。
事出突然,清和尚来不及阻止,灭法道人已被腰斩。看着这个用魔音折磨了他三个多月的对手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清和尚长叹一声,挥掌打在他天灵上。这一掌至刚至正,虽然清和尚功力不剩三成,还是一击毙敌,既能让灭法彻底死透,又不至于脑浆横飞,死得难看。
“我要杀!杀!杀!杀光、杀光他们!”乌图陡然发狂!他双手捧头,一边咆哮,一边痛苦地在祭台上转圈。
“啊!”乌图大吼一声,猛地撞向半截青铜困龙桩!
“当”地一声巨响,困龙桩被乌图从祭台上撞飞!乌图撞飞困龙桩,症状丝毫没有减轻,他蓦地回身,恶狠狠盯着和尚,“你抱着这个贱人干什么!?”原来清和尚怕乌图伤到李沧海,于是把她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乌图疯了似的一把将和尚拽开,拎着李沧海的头发把她提起来。
“贱人!你们天天在我头上寻欢作乐,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回答我!”乌图剧烈摇晃李沧海的身子,仿佛把她拆散了就能寻到答案。一个重伤到只剩半口气的人哪受得了这么折腾?只需再摇几下,李沧海真的会给他摇散。
就在这时,一声声轻吟传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是清心和尚在危急中吟诵波若波罗多心经。诵经声响起,乌图狂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等和尚念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这两句的时候,乌图忽然开口:“可是我有。”
“你有什么?”和尚微笑。
“眼睛、嘴巴……”乌图一边指着自己的嘴巴、眼睛,一边费力地说。
清和尚摇头,“你没有。”
“为何?”乌图不解。
“如果眼睛看不见这美好的世界,只看到仇人,就不算有眼睛。如果嘴巴不会讲道理,只会说污言秽语,就不算有嘴巴。”清和尚的解释当然不是心经本意,但他的话却好像给了乌图当头一棒!
乌图手捧李沧海,呆立当场。好久,他重重地跪在莲花祭坛上,嚎啕大哭!“我,错了!”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嘴巴,没有两下,腮帮就肿起老高。和尚摩挲着乌图的头顶,“这又是何必呢?”
乌图哭了好一会儿,渐渐止住悲声。他擦擦眼泪,问和尚:“她还有救么?”绝世唐门jueshiangeninf
和尚道:“若不先救你自己,救她何用?”
乌图点头,他不忍地看看李沧海。过了一会儿,又问:“仇,不报?”
清和尚仰天长叹:“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和尚现在真不知道怎么答复。”
“那,佛怎么做?”乌图穷就不舍。
清和尚道:“佛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我知道佛也有怒。”
“佛也有怒?”
“有情,所以有怒。”
“和尚,我好像懂了。”乌图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清和尚点头,“你懂了就好,现在说这位姑娘。灭法道人被你杀了,现在凭我已无可能救她。不过我休息以后,可以给她续几天命。”
和尚还要再说时,乌图道:“出去说。”乌图一手托起李沧海,一只手扶起和尚。哑巴童子紧紧跟在和尚身边,经过法坛的时候,见迟伤还昏迷着。乌图对他印象还不坏,隔空一拍,迟伤“吱”地叫了一声,揉着眼睛醒过来。
“异教徒!”迟伤先看到的是清和尚,吃惊不小。又看到乌图,“啊!你!你是那个人!……坛主快来啊!异教徒被人救了!”他看见乌图,感到尾巴尖隐隐作痛,六年前乌图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知道自己不是乌图的对手,赶紧喊坛主救命。
乌图向远处祭台一指:“坛主,两半了。”
迟伤瞪着他的小圆眼睛,看远处被乌图毁掉的祭台,又看石壁四周全被气刃划破。他颤抖地问:“你杀了坛主?常春呢?是不是也把他杀了?”
乌图见他傻的可爱,索性又变成常春的模样,“像不像?”
“常春!”迟伤终于明白过来,他转身要跑,乌图喝道:“站住!”这一声比神王发话都灵,迟伤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图看着满头冷汗的迟伤,道:“要死要活?”
“我是神的仆人,受到神的眷顾,不可被邪魔外道蛊惑,更不可违背神的……”随着乌图巴掌的抬起,迟伤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见嘴动,听不到声音了。
“要死、要活?”乌图语气加重,指尖的气刃几乎发光。
迟伤犹豫片刻,忽然跪倒。“无灭神王啊,饶恕我的罪吧。您的仆人要离开您的庇护了。”他眼睛向上,仿佛阴无灭就在头顶听他祷告。念完经迟伤松了口气,好像扔下千斤重担,爬起来对乌图认真地说:“我要活。”
“杀祭司,让你活。”乌图不眨眼睛地说。
迟伤一下堆在地上,“大人,不是属下不愿意做,属下真的打不过黄大友。”
“暗杀。”
迟伤咧嘴,他猜乌图是要他回去,趁人不备把黄大友杀掉。可黄大友原功高出自己几个层次,就算他完全不防备,自己也未必得手。现在对老鼠精来说,要死,舍不得,想活,也不容易。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不是,跪不是,跑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居然被逼得两眼含泪,要给乌图磕头。
乌图摆手,让他安静。因为他的灵识中刚收到消息,“祭司布道结束,现已出城。”是猴头菇通过五色蜈蚣发出的。
“他们回来了。”乌图对清和尚说。
清和尚还没说话,迟伤开始小声嘀咕,“坏了,坏了……”他脸色刷白,冷汗直冒,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乌图道:“洞里不好,先出去。”
几个人来到洞外,天上已显出深蓝的颜色。冬日黎明的晨星在蓝色天幕上显得格外清冷。
和尚深吸几口清冽的空气,精神大旺。找块干净的大石头,清和尚盘膝坐上,双手结印,低头念佛,恢复原功。
“续命……这又是什么功夫?刚才和尚在我发疯的时候念经,能让我转瞬间变得清醒,只凭这个也堪称一代宗师!”乌图怀抱李沧海,心事重重。发现她的发丝有些凌乱,乌图给她轻轻拢到耳后,看着这张匀净的面庞,心绪不宁。而迟伤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一副紧张的样子,他想的是一会儿黄大友和其他人回来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