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乌图脸上，把乌图打愣了。李沧海素丝缎面一样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乌图，我说的话你记住。不要放过他们，一个也不放过！懂么！？”

“我懂，一个也不放过，你不要激动了。”

“你懂个屁！”李沧海怒骂着，全身用力，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又似乎在抑制着什么。乌图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想起他破穴出关的那天，李沧海亲手捂死自己孩子的那刻。这时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气息正像那天一样！

“疯了……”乌图心里一阵凄冷，“哪怕再怎么找，终究也找不回过去的那个人。这些年她受的痛苦绝不比我小，我都几乎崩溃，更不必说她。”

“乌图，为了你，我没有自杀，为了你，我不惜堕落，为了你，我人尽可夫，为了你，我亲手捂死我的宝宝！这些你都知道吗！？我受的罪你都知道吗！？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遍遍想起你的时候，你在哪啊？你他妈都在哪啊！？啊！？”她越说越激动，近乎疯狂地摇着乌图，好像在摇一个布娃娃。

“沧海，我……”

“你不要说话，别说话……”她把手指轻轻封在他的嘴唇上，“一说话我的梦就醒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抱紧我吧，好让我的梦更长一点。”李沧海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抱着乌图的她不知是醒是梦，终于沉沉睡去。

一连几天都是大好的晴天，玉林城的老百姓发现通天庙附近那种阴森森的气息消失了，夜里也没有传出过异样的声音。据说有的人还大着胆子夜探通天庙，回来什么事也没有。不知道什么原因，困扰玉林百姓的最大心病在不知不觉中被除掉。有人说是天羽神显灵，有人说贵人相助。总之众说纷纭，通天庙成了这几天玉林城最大的话题。

乌图和李沧海有时候上街闲逛听见一耳朵半耳朵，感觉心里很舒坦，原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却给人们带来这么多好处，引发这么多谈资。

李沧海这些天来情绪逐渐平复，夜里挣扎呼喊的次数逐渐减少，睡得好了，白天自然精神焕发。状态一好就容易闲不住，这天她又买了二斤皂角粉，准备大干一场。可当她把四妖的脏衣服统统“收缴”过来的时候还是被惊呆了。这四个家伙除了叶幽的衣服还算干净以外，其余几个人的衣服油泥都有三寸多厚，戳在地上可以立住。李沧海摇到手腕发酸，一件衣服都还没洗干净。乌图看到就说：“洗衣车也不是万能的，这些衣服不可救药，还是扔了吧。”

“还是末世以前好，那时候的人们有洗衣机。只要把衣服扔进桶里，一摁机关，洗好衣服后机器会自动叫人来收。”李沧海边擦汗边说。

“等以后我就给你发明这个传说中的洗衣机，喜欢的话可以洗个够。”乌图从后抱住李沧海，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那你要发明的东西可多了！飞车、飞船、电灯、千里传音机、自动计算机、机器人偶，这些我都想要！”

“你还真贪心，这些东西只是传说，以前真的有吗？神族史书都不能确定的。”乌图忽然认真起来。

李沧海坚定地说：“我相信这些是真的。”

“此话怎讲？”

“你就够异想天开的，绞尽脑汁不才想到个洗衣车？哪有人能比你还闲的发疯凭空编那么多传说呢？”

“好吧，算你对。可是要那些东西真的有用吗？比如洗衣服的活儿可以让下人干，飞车飞船，只要修炼原功到一定程度，自然可以御剑飞行了。”

李沧海轻笑一声，不再说话，其神色大不以为然。

乌图不明所以，刚要问时，猴头菇一脚迈进屋子，笑道：“某些人生下来就是神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大把名师教学问和功夫，当然不觉得洗衣服做饭这些活儿这些是问题啦。”

李沧海点头微笑，非常赞同猴头菇的意见。她想了一下，慢慢说：“人都是父母生的，本来没有什么不同。有钱的贵族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普通人就只能日复一日地洗衣扫地、种田劈柴，这样才能勉强维生。”

乌图没理解其中深意，随口说道：“有什么办法？我想无论末世以前还是遥远的未来，人总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高贵可以有，但应该凭自己的努力换来，对吧，沧海？”猴头菇晃着脑袋说。维昌120eihang

李沧海眉毛蹙在一起，认真地说：“其实我从小并不比彤儿聪明，甚至有时候还觉得自己要笨一些，因为不论学武功还是读书识字，她总比我快。”

猴头菇笑道：“辛姑娘真的比你聪明？这我可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她从小总有干不完的活，不是洗衣就是做饭，本来学习和练功的时间都被占用了。可就算这样，当初她的拳脚功夫还是比我强些。”

泪水悄悄充满了李沧海的眼睛，她语带哭腔，“彤儿曾经说过，若不是自己要干那么多活，她的书未必比我读得差。这句话是她十二岁生日那天说的，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了。她后来还说盼着我嫁入豪门，好跟我享福。结果她连一天福都没……”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打湿了好大一片衣角。

“说着说着又哭，辛彤的事情和洗衣机、飞车以及种田劈柴有什么关系？”乌图感到很无力。

李沧海擦擦眼泪，“有些事看似无关，其实细想起来是有关系的。如我刚才所说，末世以前家家都有洗衣机、飞车，甚至还有打开就出水的水管，随时可以着火的炉灶。那么洗衣做饭都会很轻松，人们做完了必要的工作，省下很多时间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啦。”

“原来如此，你说的很有道理！”乌图这才信服地点点头，“原来这些东西是那么重要的，我以前怎么没想过其中的道理？”

李沧海道：“你从小什么都不缺，当然不会去想。过几天苦日子你就该想办法了。”

“别提什么苦日子，你跟着我永远都不会让你过苦日子。”乌图装着开心的样子拉起妻子的手，“天羽神保佑咱们永永远远过好日子呢！”

李沧海轻轻把手抽回，道：“天羽神为拯救地球牺牲了他永恒的生命，但说到底他拯救的只是你们这些神族、贵族，你们的生活才叫生活，至于普通百姓，只能叫活着。”

“对！还有好多人终生都在做苦役，想休息除非死，这样的生活即使被拯救也没多大意思。”猴头菇忍不住插嘴。

乌图笑道：“赶紧把这话都抄下来送给迟伤他们，拜神王教又找到一条天羽神的罪证哈！”

“拜神王教固然是错的，但天羽神也没有真正做到拯救苍生。他只是让苍生活下去，至于拯救二字……我想，还差很远。”

“你还想让天羽神怎么办？难不成让祂活过来把洗衣机、飞车、飞船什么的重新发明一遍？你也太难为天羽神了。”乌图开始狡辩。

“天羽神做的事足够伟大，祂值得全宇宙尊敬，这个没有问题。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做不到，却不意味着没人能做到。”

乌图沉默了一阵，认真地说：“要是有人做到让普通人，甚至每个人都能过上真正的生活，那他……”

“那他就配在天羽神的宫殿里占据一席之地，受所有人的赞美和敬仰。”李沧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乌图陷入沉思。他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没见识过多少人间冷暖和饥寒交迫。李沧海这一席话让他若有所悟，从前只觉得天羽神无比伟大，现在看来，天羽神给宇宙赋予新生之后，需要后人们做的工作还有很多。能生而不能养，算不上完整。

过了一会儿，乌图忽然笑了，“我这辈子恐怕难比得上天羽神一根汗毛，还是快快乐乐地过一天算一天吧！不洗衣服了，咱上街给四个家伙买衣服去！”不由分说拉起李沧海高高兴兴地跑出门。

说了这么多，他好似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也许连乌图自己也不知道，有一颗闪闪发光的种子已经被被李沧海种在他心里深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发出来。

快乐的时光像一匹飞驰的白马，只要稍不留神就会从把你抛在身后，变得不可追溯。这几天乌图开始无缘无故的不开心，不但他，不开心的还有猴头菇、叶幽和恶氏兄弟。至于迟伤，李沧海什么时候看到他他的眼圈都是红红的，像有话要对她说，但走近时他又跑开了。

第十八天，那是个灰蒙蒙的冬日。早上八、九点钟，玉林城上飘荡的晨炊裹杂着雾气悠悠飘荡，太阳被迷雾遮住光芒，像一片银白色的锡铂贴在天上。用过早饭以后，李沧海独自站在百瑞堂正房的屋脊上，翘首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