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先是大哭三声,后又大笑三声。猴头菇不解其意,“你干什么又哭又笑的?”
“我哭的是兄弟们战死,笑的是段大哥和姚三哥可能还在人间。”
“是哦,没有大当家和三当家的坟。”猴头菇拍拍脑袋。这时乌图摆手让大家安静,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动静。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迟伤抽出刀子护住李沧海,小眼睛骨碌碌地瞧着乌图的表情。只见乌图忽然笑道:“放心吧,来的只有一个人,也不是原修。”
叶幽道:“我去看看。”他往空中一纵,两条胳膊展开成翅膀,忽闪两下,一头扎进西山坳的松树林。
不大工夫,叶幽从西山坳飞回,脚上勾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人。那人在空中手刨脚蹬,不住尖叫:“你快放开我!我马兄弟就在山上,他专门降妖,等他来了打死你!”
乌图笑道:“兄弟不要害怕,马东在此!”
说话间叶幽把那人放在乌图眼前,又变回人身,站到乌图身后。乌图一把抱住这人,“皮猴子,是我,我可想死你们了!”原来那人正是乌图刚上莲花山时给他安排住宿的皮猴子。
皮猴子揉了半天眼睛,终于看清乌图的样子,他愣了三秒钟,忽然裂开大嘴哭了起来!“马兄弟,你可回来了!咱们莲花山让姓赵的一把火给烧啦!山上的兄弟们……”说到这里皮猴子放声大哭!
“你别激动,慢慢说。”乌图拿过水壶,给皮猴子用了一剂安神的药丸,用原功助他把药丸行开,皮猴子这才定下心神。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大哥还在不在人间?”乌图让皮猴子坐在大石头上,拉着他的手慢慢问道。
“他们是?”皮猴子抬头瞧瞧众人,不住地打量叶幽。
乌图说:“这些人都是我朋友,你放心说吧。”皮猴子抹去鼻涕眼泪,给众人说起经过。
五年前,也就是乌图下山一年之后,兰城城主赵一茂派人再次攻山。虽然莲花山事前得到消息,做了充分准备。但赵一茂这次志在必得,倾城出动,精兵猛将不计其数。而莲花山上的迷魂阵早已经随着金婀娜的离去而消失,失去最强防御的莲花山在坚守三个月的情况下终于被攻破。山上兄弟拼死抵抗,但毕竟人数相差悬殊。最后绝大部分兄弟被杀,弃尸荒野。段雷力战被擒,押回兰城。而皮猴子藏在一处悬崖底下才躲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皮猴子把众兄弟一一埋葬,之后逢年过节给逝去的兄弟们扫墓添坟、上供祭拜,从未离开过莲花山半步。因为时不时有官军上山东挖西找,所以他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东躲西藏。生怕自己被捉走,莲花山就从此断根。
乌图听皮猴子说完,问道:“段大哥现在是生是死?”
皮猴子一听这话,眼睛忽然亮起,但转瞬即逝。“前些日子三当家上山来找过我,他说让我给他弄个坟头。”
“姚三哥要你弄坟头?”乌图不解其意。
“他十几天前收到消息,说段大哥在二十五号处斩,他准备劫法场,这次估计活不了。他请我给他和段大哥收尸,然后埋到在山上和兄弟们作伴。我本来正要下山,因为听见马兄弟在山上大喊,所以又往回赶,然后就被你身后这位朋友捉过来了。”
乌图一惊!急问:“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十四号。”
“偏偏赶在明天……”乌图神情地看了一眼妻子。李沧海淡然一笑,“图哥,我的命已经注定了的,但段大哥的命还未可知。”
皮猴子听李沧海这么说,仿佛溺水的人捞到一根木头,他赶紧趴下给乌图磕头!“马兄弟,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的朋友们也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求你救段大哥一命!”
乌图扶起皮猴子,“大哥不是你一个人的,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不用你再求我。”
猴头菇道:“乌图,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五年来段雷都没死,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要被处决呢?”
乌图道:“我意已决,是陷阱也得闯!”
“闯!没说不闯。”猴头菇赌气地说:“但不能脑子发热就去劫刑场。假如兰城方面没有原修者参与这件事,你真要凭原功救人么?”第二earzxs
乌图笑道:“救人有很多种,谁说一定要劫刑场的?”
“你有什么计划?”李沧海问。
乌图凑近她耳边小声说:“我使美男计,去求镇三环,一定有效。”李沧海笑骂:“我还没死,你就动起歪脑筋了么?”
“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嘛。”乌图挤挤眼睛。“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去兰城,到李家屯看看。”
红日西沉,李沧海向西面极目远眺,对乌图的话充耳不闻。自言自语道:“好美的太阳,好美丽的世界……”
她忽然手捧心口,眉头微皱,蹲在一块青石上,不住气喘。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人们紧张地围在她身边,好像在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稀世珍宝。乌图和妻子并排坐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头碰着头,“沧海,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她喘息了一阵,渐渐平复。抿着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如果我知道你快乐,那么我也是快乐的。”
乌图沉默良久,长叹道:“你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除非我能杀光仇人!可就算那样,我也未必能……”
李沧海忽然把他嘴捂上,“这样吧,说个以前说过的。我希望你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让普通人不用那么辛苦,也能过上真正的生活,不仅仅只是活着哦。”
“这个比第一个更难呢。”乌图发愁地说。
李沧海笑得花枝乱颤,“傻子,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其实我真正的愿望只有一个,但不能现在和你说。对了,从这里到兰城还要多久?”
叶幽道:“如果全力飞行,一个小时可以到了。”
“嗯,我知道了。”李沧海忽然说:“我今晚想去三十里堡休息。”
“那还不简单?走着!”乌图跟皮猴子交代一下,给他留下一些金银、衣服、药品,几人腾空而起,往西南飞去了。皮猴子眼看这些人影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不住地喃喃自语:“马兄弟,我信你一定能救了段大哥,一定能救……”
三十里堡是当年乌图和段雷拐走明千雷黄骠宝马的地方,乌图曾经和李沧海说过那段故事。尤其是拐马的那段,那是乌图平生头一次“行骗”,所以至今印象深刻。又加上被骗的主角是明千雷,李沧海听乌图讲述,在脑子里勾画当时的场景,几次都忍不住笑出声。现在她执意要去三十里堡休息,也有重拾乌图故事的意思。
一个小时之后,七个人外加昏迷的秋雁道士落到三十里堡外牲口市边。这时天已全黑,北风又冷,三十里堡的大街上连条狗都不见。只有几只破旧的红纸灯笼在风中“吱吱呀呀”地摇晃。乌图指着最边上的一家客栈道:“这间大车店就是当年我和段大哥落脚的地方。”
李沧海打个响指,“咱们就去那儿过夜。”
乌图四处打量,发现牲口市边上有一间牛棚,里面有些干柴枯草。他眼珠一转,笑道:“带着老道住店不方便,咱们先把牛鼻子送回家。”他指挥迟伤把秋雁子的道士服饰统统除掉,头发打散,又给他涂了满脸满身的牛粪,然后塞进牛棚的柴草垛。
“凭他的功力,明天傍晚就能醒来。凭昆仑派在兰城找个底朝天,绝想不到这人被咱们藏在三十里堡的牛棚里。”
迟伤问道:“有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样的叫花子到处都是,发现了能怎样?”乌图看看自己的“杰作”,几乎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咱们住店去。”李沧海拉起乌图往大车店走。
“不和他告个别么?怎么说也是……”乌图说到一半,被李沧海狠狠扭住耳朵,老鹰捉小鸡似地拎到大车店。
大车店的伙计正在收拾桌椅板凳,忽然看见外边进来一大票人。他赶紧放下手里活,笑着迎出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里百年老店,童叟无欺,您的牲口在哪?小的我给您牵……哦,您几位没牲口。那我知道了,几位一定想明天买几匹好马!买马您可找对地方了,我们店也做牲口经纪,我可以给您帮忙……”
猴头菇丢过去一枚银元,“你闭嘴就帮我们很大忙了。”
“是、是。”伙计笑不拢嘴地把银元揣进怀,铺开一张桌子,杯盘碗筷重新摆好,烫上四壶老酒,几个压桌菜,众人吃喝起来。
乌图因为心里有事,食不甘味。李沧海给大家敬了一圈酒,迟伤眼泪又要掉下来。叶幽低声说:“你有点出息,好好的,哭什么?”迟伤索性一推碗筷,趴在桌上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