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蛇山到云都,每天只有一趟火车,而且是慢车,比牛跑的速度快不了多少。白光辉也没办法,到云都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总不能骑着自行车去吧。
坐上火车,白光辉情绪特别低落。火车慢了不说,人还很多,一个挨着一个,想转个身都费劲。要不是到云都上大学,打死他,他都不去那个没听说过的城市。
白光辉打的是站票,就像坐公交车似的。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像牛喘似的,在一个小站停下。门一开,一群人拥挤着下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车外的清新空气吹进来,白光辉深吸一口,像美味佳肴一样,贪婪地享受着。可是火车的门很快关上,又有一群人拥挤着进来。
车继续前进,乘客该坐的都坐下。白光辉四处看,要是有空座位就好了。突然之间,他发现有个空座位,一直没人坐。白光辉暗喜,从人群中挤过去。这时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孩,——或者比他大许多,至少从长相上看是这样的,戴着近视眼镜,镜片后面藏着死鱼一样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他体格魁梧,皮肤粗糙,而且黑中发亮,头发乱蓬蓬的,比起白光辉白面书生的样子,他们应该属于两个层次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在白光辉眼里,白光辉是学生模样,有几分青涩,而他是十足的农民工形象。白光辉特别讨厌他身上那股葱蒜味,而这种葱蒜味是从他口中散发出来的。就在刚才,他打了个饱嗝,用舌头舔着干巴巴的嘴唇,对白光辉猥琐地笑了笑。
白光辉不管这些,他的目标是那张空座位。
白光辉朝那地方挤,他也跟着朝那地方挤。他不是空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破麻袋,动作很粗鲁,轻轻一挤,把白光辉挤到一边。白光辉知道他的目标与他一样,都是为那空座位而来的。白光辉不甘示弱,也挤过去,眼看那空座位就是他的。可是晚了,那人一屁股坐在上面,还放了一个响屁。这屁也太臭了,白光辉捏着鼻子,脸朝着另一个方向。车上有人骂起来,“哪个这么缺德,在车上放屁?”
那人朝四处瞧瞧,好像这事与他无关,嘴里还说:“他娘的,公共场合,放什么屁?要放回家偷偷放去。”说完,从书包里掏出又大又红的苹果,用袖子擦了擦,一口咬了一小半,嘴里塞得满满的,然后咀嚼起来,咀嚼声很大。他的吃相充分暴露他的本性:粗俗和贪婪。啃完苹果,他偷偷地把苹果核扔在地上,用脚踢,把苹果核踢到别人脚下。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别人要是说:“别这么缺德,把果核扔在地上。”,他一准跟风说:“现在好多人不讲究文明,素质真的太差,得要有人好好管管了。”
果然,有人叫起来,“谁把果核扔在地上的?太没素质了。”
他真的叫起来,“现在好多人不讲究文明,素质真的太差,得要有人好好管管了。”
对于他的举止,白光辉看在眼里,心说:“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人渣,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白光辉在车上站了十几个小时,累得两腿发麻,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上人渐渐少了,总算有了空座位。白光辉靠在座位边上打盹,这时有人推他,“大兄弟,有座位了。”
白光辉睁开眼,那个让他极其厌恶的人推他。
“你干什么?”白光辉的语气很不友好。
那人见白光辉这个态度,不高兴,“俺好心好意叫你,还不领情了,你不想坐,俺可就躺着了。”他一人占两个座位,把他破麻袋放在座位上。
白光辉觉得跟他生气,也不能跟空座位生气,走过来,“我可以坐下吗?”
那人嘿嘿一笑,“有空座位,不坐白不坐。”
白光辉坐在他旁边,那人说:“交个朋友呗,俺叫柳文,从山东来的。”
白光辉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我又不认识你,交什么朋友?”
那人叫柳文,虽说长得像农民工,但他与白光辉一样,是云都大学九九中文班新生,而且他们在一个班,还住在一个宿舍。对于这一定,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白光辉一直认为他是农民工,是去打工的。柳文说:“俺知道你瞧不起俺,可是俺是天之骄子,正宗的名牌大学生。”
“你?”白光辉看他一眼,“大叔,你就别逗了。”
“大叔?”柳文吃惊地看他,“俺有那么老吗?”
白光辉不愿意搭理他,靠在椅背上睡觉。柳文见他不说话,觉得无趣,用手指抠牙缝里的苹果渣滓,嘴还不停地吧唧,发出让人恶心的声响。
柳文在那自言自语,“妈的,这火车也太慢了,比俺村的瘸老爹跑的还慢。”
他说的瘸老爹,是他们村里瘸腿老头,走路一瘸一拐的。
又过了五六个小时,火车终于到了云都,白光辉伸了个懒腰,提着行李箱下车。柳文跟着下车,“大兄弟,你也是在云都大学上学吗?”
白光辉见他提着破麻袋,皱着眉头,“是啊。”
柳文说:“我也在云都大学上学。”
白光辉心说:“云都大学是什么鸟学校,什么人都有。”
白光辉确实不想理他,跟他在一起感到丢人。这时有个女孩从火车站里出来,提着行李箱。她扎着马尾辫,白白净净的,身材特别好。柳文见到那女的,马上说:“美女啊,绝对是美女。俺要是猜的没错,她应该是云都大学的学生。不错,云都大学好不好,就看美女多不多。”
那女孩坐上出租车,白光辉见到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一个人,——他在高中时候参加县里征文大赛,遇见一个女孩,长得与她有些相似。
白光辉望着渐渐远去的出租车,柳文盯着白光辉看,白光辉回过头,“你看什么?”
柳文说:“你对那女孩动心了。”
白光辉继续向前走,柳文跟在后面。白光辉说:“你别跟着我。”
柳文说:“谁跟着你了?俺到云都大学。”
白光辉根据他说话的口气,判断出一点:他可能是云都大学的学生,说不定以后还经常见面。“你真的是云都大学的学生?”
柳文把破麻袋放下,从口袋里掏出入学通知书,递给白光辉。白光辉看了一眼,吃惊了。他真叫柳文,还是99届汉语言文学三班的学生,也就是与他一个班的。既然是同班同学,白光辉对他讨厌的程度减少一半,“我叫白光辉,跟你是一个班的。”
柳文觉得意外,但很兴奋,“真的?缘分啊,大兄弟。”他不管白光辉愿不愿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要去握白光辉的手。
白光辉没和他握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