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第一天,白光辉、柳文办完入学报到手续,之后找宿舍管理员,办理住宿手续。宿舍管理员是女的,平时比较风骚,走路一摇二摆的,像鸭子走路那样。她都五十几岁了,还单身,好打扮,走到哪,哪都有香水味。宿舍男生都表面上叫她春花姐,背地里管她老处女。她见白光辉长得白白净净的,便问:“你是哪里人?”
白光辉说:“蛇山人。”
她说:“我听说那里男人很帅,长着双眼皮,就连蚊子也长着双眼皮。”
白光辉笑了笑,没说话,柳文插上话,“俺是山东的,俺们那男人也很帅。”
她没搭理他,继续跟白光辉说:“你家够富的,上学还雇小工给你搬行李。”
柳文不高兴,“照你这么说,俺像搬运工了?俺是大学生,和白光辉一样。”
宿舍在二楼,里面有过道,每个房间对着门。白光辉、柳文的宿舍在203室。宿舍跟袖珍版似的,里面有四张上下单人床,床边贴着白纸条,纸条上都有名字。要说这宿舍,条件真的简陋,没空调,没电风扇,也没衣柜,但有一张巴掌大的破学桌。房间前有个小阳台,——这是男生宿舍唯一的阳台,平时晾晒衣服倒是方便的。柳文把破麻袋一扔,“妈的,这破宿舍比俺家猪圈强不到哪儿去。”
203宿舍有八个男生,分别是白光辉、陈中实、柳文、吴群、林奇、孙浩然、陈笑语和穆荷莲。每张床的床边贴着白纸条,上面有谁的名字,谁就睡在哪张床上。门右边第一张床,上铺是白光辉,下铺是陈中实,里面上铺是柳文,下铺是吴群。门左边第一张床,上铺是林奇,下铺是孙浩然,里面上铺是陈笑语,下铺是穆荷莲。
柳文见到“穆荷莲”名字,“白兄,你瞧瞧,我们宿舍怎么还住着女生呢?”
白光辉说:“怎么可能?”
柳文说:“穆荷莲,肯定是女的。”
白光辉看了看纸条,“纸条上名字是不是写错了?”
“贴错了好,真要是有女生住进来,俺们宿舍可就热闹了。”柳文笑眯眯的,“我们学校条件真不错,挺为俺考虑的。”
白光辉没听明白,“四张破床,什么设施都没有,能有什么条件?我看还不如农民工住的条件。”
提到“农民工”三个字,柳文不乐意,“你是不是又说俺坏话了?俺跟你说了,俺是大学生,不是农民工。你瞧瞧俺这长相,俺的气质,哪一点像农民工了?”
白光辉说:“我没说你,是说住宿条件。”
柳文说:“以后别在俺面前提这个关键词,俺很敏感的。”
柳文从麻袋里拿出行李,铺好床席,把被子扔在床上。白光辉瞧他拿出来的东西,比如锅碗瓢盆的,他都带来了。“你带这些东西干嘛?”
柳文说:“在这生活,这些东西一件都不能少。再看看你,带个行李箱子,啥也不带。”
白光辉说:“又不是去打工。”
“一看你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俺可跟你说了,出门在外,啥东西都需要,我这次连上厕所的手纸都带了。”柳文从麻袋里掏出一堆发黑的手纸,“你看看,俺多细心,这些都是必需品。”
过了一会,柳文在麻袋里找什么,找了半天没找着,“出门之前,俺明明带了,怎么就不见了呢?”
白光辉问:“你在找什么呢?”
柳文说:“俺的内裤忘带了。”
白光辉在一旁笑话他,“你看看你,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没带,这可是必需品啊。”
柳文说:“没带就没带,反正不是什么必需品。”
白光辉惊讶了,“什么?内裤不是必需品?”
柳文说:“是啊,不穿内裤又能咋的?外面穿着裤子呢。俺可跟你说,内裤这东西其实是多余的,穿不穿没人知道。”
白光辉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宿舍里的人还没到齐。白光辉洗完脚上床睡了,柳文不一样,这小子到哪,哪就是他的家,倒头便睡,还打着呼噜。
天快亮的时候,门“咣当”一声,一脚被人踹开。白光辉猛地坐起来,“谁这么无聊?”头一抬,白光辉心里“咯噔”一下,见进来一个奇瘦无比的人站在那。
那人个头不高,一米六五左右,因为瘦,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显得特别大。他的脸小小的,像狐狸脸,浓缩之处就剩下类人猿的精华——颧骨。白光辉心想,“这也算是人吗?如果把全国所有人用篦子篦一遍,怕也篦不出几个来。”
那人放下箱子,气喘吁吁的,裤子快滑到胯骨之下。他这小腰够细的,比女孩的腰还细。没等白光辉说话,他倒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陈笑语,骨感型帅哥。”
白光辉嗤之以鼻,冲他这么淡定地说话,觉得他有几分冷幽默。陈笑语的眼珠很特别,不转时候像祥林嫂,直直地看你,能把你吓着,可是骨碌碌转起来,你不得不证明他是个活物。
陈笑语把床席铺在床上,又把被子放在上面。别看他瘦,陈笑语身手敏捷,猴子一样,一窜便上了床铺,然后朝白光辉嘿嘿笑了几声。
柳文没注意到宿舍里又多了一个人,拿着脸盆去水房洗脸。他洗脸速度极快,眼屎还没擦掉就回来了。白光辉问:“你不刷牙吗?”
柳文愣住了,好像没听懂,“什么?刷什么牙?俺可从来没听说过。”
白光辉表示无语,穿衣服,准备到楼下食堂吃早饭去。
柳文见到陈笑语从床上坐起来,吓了一跳,“俺的娘啊,这人谁啊?”
白光辉听了,说了不中听的话,“你还知道是个人,我刚才以为是类人猿呢。”
陈笑语不高兴,“说我丑就明说,别拐了弯损人。”
柳文坏笑几声,“俺可没说,再说丑不是你的错,可是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
陈笑语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帅吗?你就是个挖煤的,除了牙是白的,其他都是黑的。要我说,我是类人猿,你就是黑猩猩。”
柳文见陈笑语生气了,马上笑了,“俺跟你开玩笑的,其实人瘦点好,那才精神呢。”
陈笑语下床,“我最近在减肥。”
早餐过后,去教室。教室在三楼,此时班级没几个人,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新书。白光辉坐在最后一排,柳文在他旁边。白光辉把书放在抽屉里,柳文拿出笔,在书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柳文”二字歪歪扭扭的,有点像甲骨文,或者像鸡爪。写完之后,他拿给白光辉瞧瞧,“你看,俺这两字怎么样?”
白光辉给他泼了冷水,“像鸡爪。”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柳文美滋滋地说。“俺这字,字中藏骨,弯钩之间,有几分鸡爪神似。”
柳文说这话时候,陈笑语像幽灵一样进了班级,站在柳文身后。“不错,挺好的。”
柳文又吓了一跳,“俺的娘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笑语说话,不冷不热的,“就刚才啊。”
三班有三十几学生,多数是女生,男生却少得可怜,只有十一个,不过到现在,还有几个没报到。早上上完课,白光辉对班级基本情况有些了解。陈笑语虽长得寒碜,在男女风月上算是行家里手。没过几天,陈笑语把学校以往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用陈笑语的话说,女生虽多,歪瓜裂枣居多,何谓歪瓜裂枣?要么是容嬷嬷之流,要么是王婆之辈,长相较好者倒有几个,属于格格之类的。陈笑语说话向来比较极端,夸人好基本天下无人能比,说人不好简直是下市黄瓜,倒贴给人家,还落不到一声好。
陈笑语说:“这些歪瓜裂枣,长得很有创意,生活得很有勇气,让人瞧了……”
柳文见他故弄玄虚,问:“怎么样?”
陈笑语说:“得马上断气。”
不过陈笑语这么说,主要是指学校往年情况,对于本班的女生,他评价的言词不多,最多说不错,或者说创意少了点。
在女生宿舍,二楼,202至210几个宿舍,都是三班女生住的。206宿舍门开着,有个女生叫岑兰,短头发,戴着眼镜,胖嘟嘟的,说话有点快。用陈笑语的话形容,岑兰属于容嬷嬷之流。岑兰是云都人,家境好,她父亲在云都开了个家具工厂,对她没什么要求,读好书,别惹是生非就行。岑兰是没长脑子的人,有口无心的。她对面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长得秀丽,长头发,秀气,叫肖梦,也是云都人,是岑兰的闺蜜。她出生于单亲家庭,父亲早故,母亲叫肖平,在税务局工作。肖平与陆培龙是大学同学,——也就是现在她的班主任。肖平家境也不错,她与岑兰不同,喜好学习,棋琴书画样样知晓,是大家心目中她是小才女。
岑兰叹息一声,“咱班男生少得可怜,少了不说,基本是次品,瞧谁都上不了档次。”
肖梦说:“瞧你说的,有那样夸张吗?”
岑兰说:“就说说陈笑语吧,尖嘴猴腮,简直就是类人猿。”
肖梦说:“我看你奚落一个人,简直就是二月春风。”
岑兰说:“不过,我看那个白光辉不错。”
肖梦说:“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对他情有独钟?”
岑兰笑了,“我可不稀罕,我看……”说到这,笑了,“跟你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肖梦哼了一声,“死丫头,我看你八成是思春了。”说到这,她想起什么来,“我看柳文对你挺有意思的,要不给你俩撮合撮合?”
岑兰说:“他是伪劣产品,我可不想要这道菜。”说到这,她笑了,因为她想起柳文的口头禅,——俺的娘啊。
肖梦知道柳文给岑兰写信了,所以说:“既然如此,你何必收人家情书?”
岑兰说:“这种货色,长得肥头大耳,简直是《西游记》里的二师兄,我就是耍耍他。”
岑兰和肖梦说话,外面进来一人,“你们聊什么呢?谁是二师兄?”
岑兰抬头,见是马春燕,她与岑兰、肖梦以前是高中同学,又是本地人,现在住一个宿舍。岑兰说:“还能说谁?柳文呗。”
提到柳文,马春燕说:“我问你,你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岑兰问:“什么事?”
马春燕说:“柳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你得小心点,我看他那双眼色眯眯的。”
岑兰满不在乎,“他有这贼心,可没这贼胆。”
肖梦对她们说的话不感兴趣,捧着书念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马春燕夺下肖梦手中的书,“别念了,我的好妹妹。我给大家出个主意,既然柳文喜欢岑兰,岑兰对他有几分好感,我看不如这样,让他请我们吃饭,如何?”
岑兰“呸”了一声,“你们以为我对他有好感,说实话,我对他讨厌着呢。”
马春燕说:“既然讨厌,那更好,就让他破费一次,惩罚惩罚。”肖梦合上书,表示积极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