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乔庞大的身躯携雷霆之势仿佛自九天之上狠狠地劈落下来,厚重的双脚此刻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在了兰河阳的身上。
河阳体表布置的薄薄的一层念力防护可禁不住这样的下坠冲击,一触即破,如雪花般散落当场。
他感觉自己的腰肢一瞬间麻木了,接下来传递出来的剧痛一下子就要攻陷自己的脑海。
好在牛顿又救了他一命,在空中的时候卡瓦乔除了第一下的冲击以外,并没有对他造成二次伤害。而在河阳再次覆盖全身的精神力包裹和缓解之下,他勉强能够维持自己意志清醒而不被痛感淹没。
不过他在下落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逆血涌上了喉头,被死死地含住了。
兰河阳费劲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出手伤了自己的那头斗鬼,发现他的肌肉虽然依旧饱满,但是就斗鬼的体貌而言,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了,而且脸上也爬满了皱纹。
那是生物衰老的体现。
一头老年斗鬼。
这是吞噬了诸多斗鬼记忆之后的河阳心头的第一个判断。
然后第二眼,虽然有些许的脸盲,他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信息。
幼鬼教官卡瓦乔。
这是一个让很多斗鬼敬畏的名字和让他们刻骨铭心的面孔。
斗鬼们不会尊老爱幼,他们看重和崇尚的只有实力。而卡瓦乔恰恰就是在他们最弱的幼年时期给他们带来的印象最深的那个强者,就像我们人类儿时对于老师的敬畏,等到了中学以后就很少把老师当回事了。
或许在那时候的幼鬼们心里,族内最强的人除了第一议员以外,就是这位教官了。
这个信息让河阳很是忌惮,他忌惮的不是卡瓦乔的实力,因为很多斗鬼都知道对方实力下滑的事情。
真正让河阳忌惮的是对方的经验和人脉。
虽然他因为实力的问题失去了不少地位,但终归还是一个老牌强者,谁知道对方出行会携带多少随从?
如果是普通的仆从还好,但凡是一个有点儿实力的手下,这一仗势必更加难打。
要不要逃走呢……
在半空中,河阳艰难地继续用念力朝着土著们的方向推动着自己,也在身下做好缓冲。
他还是想再拼一拼,而不是像一头受惊的小兽,只要感受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刻远遁千里。
他狠狠地瞪着那个近乎黑色的墨绿色的身影,哪怕视线越发模糊,他也能看见在这片黑暗中唯二的两个光点。
一对在手掌遮挡之下的只露出一丝缝隙的深红色如同野兽一般布满凶光的眸子。
若不是这老家伙实在奸猾,他真想御起骨匕直接捅上去,杀他一个白进红出。
“嘭——”
在半空中勉强脱离卡瓦乔踩踏的河阳重重地坠在地上,哪怕加了不下十层的缓冲,他还是感觉自己的五脏像是移了位一样,之前受到的腰伤也愈加严重了。
几乎是同时落地,卡瓦乔比他的动静可大得多,不过这也是好事,这里积攒几十年的陈年老灰纷纷不甘寂寞地跳到空中去再享受一次飞舞的感觉。
这里也少不了兰河阳的搅动风云,推波助澜。
借着激起的满天灰尘,他强提起一口气,运起身法像那头小鬼加瓦隆的方向挪去。
而另一方面,卡瓦乔虽然因为视线受阻,看不清东西,但即使不动用精神之眼,他也猜得到。
更何况在这样满是沙尘的环境中发足狂奔,就像是游泳,只要是移动,势必会带起一阵空气的流动。
而这对于感官比较敏锐的斗鬼来说,哪怕是消除了脚步声也无异于亲耳所闻。
卡瓦乔抿了抿嘴唇,看着眼前的迷雾,却是露出了一副看向猎物的眼神。
接着,便如同炮弹一般地“发射”了出去,强烈的劲风直接排开了空气,只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通道,然后被下降的灰尘慢慢淹没。
或许比炮弹的速度更快?
等到河阳来到土著所在的位置时,加瓦隆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
为了提高效率,他像扔垃圾一样把影响自己活动的阿福的身体扔到了一边,然后如饿虎扑羊般地冲向了只会瑟瑟发抖而不知道跑的土著们。
几乎是沾着则死,碰着即亡。
短短十几秒钟,地上就躺了不下二十具尸体。
几乎都是身首分离的撕裂样子,没有一具能够看得完整。
鲜血撒了满地,在漆黑的环境中,也分不出哪里是血,哪里是土,只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却在一众痛嚎中诡异地格外清晰,就像是秒针走动一般,印刻在他的心头。
河阳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不是没见过更惨烈的画面,在以前仗着自己的不死体质去当战地记者的时候,他亲眼见到过炮弹在目光所及处砸落,泥土去崩飞得比他站得还远。
等到他来到炸点的时候,只见得满目疮痍,皆为焦土,滚滚的黑烟直冲云霄,即便是过去几个小时,大火也未熄灭,因为根本就没有人顾得上救火,因为这是一片已经被放弃了的土地。
河阳看到拿着依稀能认出曾经是棒棒糖的小孩子死死攥住小棒子的稚嫩的手,看到还穿着破了洞的不知道是原本模样还是被炸成这样的运动鞋的断脚,看到挂在焦黑色木杆上的烧得只剩下小半的衣服碎片,上面用英文写着“LOVE&PEACE”的文字。
还有更多的彻底认不出的残骸,或许是在高温之下蒸发了吧,这是何等痛苦的死法,好在不用再受苦了。
这是战争,是人类自身因为利益的内斗。哪怕他再怎么残酷,再怎么触痛神经,归根结底也是人类自己的事情,他是个旁观者,记录者。
而现在,他却变成了参与者。
这些土著们却是在自己的保护之下遭受了这样的苦难。
也许他们在自己到来之前,虽然过得痛苦麻木,会沦为饵食,但会活得更久。
河阳忽然觉得这些面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剑也不会反抗的人,他们还不如野兽,他们还有什么挽救的价值。
但是不行,他突然明白了那滴血的声音,并不是来自土著们的死亡,而是来自于他的心里。
他不甘心自己的努力就这么被破坏。
也许有些自视甚高,但兰河阳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帮助这些曾经建立过灿烂文明的人重新迎接新生活,他们还可以再救一救。
“那就救!”
河阳咬着牙,甩出一个皮袋子,然后操纵着骨匕在空中疾驰,划出了一道尖利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