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鲜血淋漓的桌子(剩下的那半只鸟萝卜吃不下了,但被哈娜硬塞进萝卜的嘴里了)和滴上了血迹的地板清理干净,哈娜没好气地将吃得撑撑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吐着舌头的萝卜拎起来晃了晃,再丢到了桌子上。
“吱……嗝~”萝卜吱吱叫着,仿佛在向哈娜抗议,但没叫两声就开始打嗝,后面的叫声自然也叫不出来了。
“闭嘴吧……萝卜。”哈娜嘟囔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将行囊里的笔记本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再在兜里寻了一支笔,使劲甩了一甩,又在扉页上划了划,看着略微有些断断续续的黑色笔迹,一页页翻开了陪伴她一年多的笔记本。
她将这些天拍摄的照片取出,有从太空上俯瞰星球的照片、有风景的照片、也有毛球的照片。她将这些照片按着背面写着的拍摄时间整理好,一张张贴在了笔记本上,再在每一张照片的旁边用小小的字加上一行简单的注释。
做完这些,她又百无聊赖地在笔记本上描绘着在泽拉图记忆里头看到的刀锋女王的样子,长长的骨翼爪牙、冒着橙黄色火焰的眼睛、浑身遍布狰狞几丁质甲壳的紫色皮肤……只是画到一半,她又将刀锋女王的画像涂掉了。
她咬着笔头,在被涂掉的刀锋女王简笔画像下方,开始撰写这些天的笔记,距离她上一次翻开这本笔记本已经过去了很久——自从埃德温兵败,生死不明,她就一直过着流落荒山,朝不保夕的时光,而今天则是她与人类社会久别重逢的日子。
“我自从……自从不知道几天前就没写过日记了,我在一片大山里走啊走,然后就被关进一个大大的山洞里了。后来……
……我来到了一个镇子,叫美人镇。可它一点都不美,一点都不……这里的环境一点都不像一个2500年的人类殖民地,现在可是二十五世纪啊!而这里却更像19世纪的美国西部……
我在一家旅馆里住宿,条件确实简陋,不过却有久违的热水澡洗……这也着实使我振奋了不少。
我还没吃晚饭,萝卜却偷吃了——我给那个毛球取了个名叫萝卜——它吃了原来抓到的那只鸟当晚餐,鸟血流得到处都是……”
“咕噜噜……”
哈娜放下笔,感受到空空的肚皮里传来一阵肠胃蠕动的咕噜声,她从座椅上吱嘎一声坐起,走到床边倒腾着自己那摊开着横在床上的行囊,找到了最后的几袋流质食品,取出了其中的一袋。
包装袋的手感有些可疑的油腻,哈娜在包装袋上撕开了一角,下巴一抬,手臂一伸,将袋子的口对准嘴巴往下一倒,一整袋带着浓重机油味的淀粉混合物就进了哈娜的嘴里,暂时勉强填了她空空如也的肚子。
“呼……”吃下一袋食物后,她扬起头,霎时就望见了一片乱七八糟,像严重牛皮藓患者的皮肤一样的天花板……
她赶紧低下了头颅,重新坐回了看起来那张并不牢靠的座椅上,将笔杆重新拿起,在发黄的笔记本上书写着汉字。
“吃过晚饭,在这住上一晚之后,我明早就会动身去寻找劳伦斯家。我是不是太急了?而且不知为何,我总有股不祥的预感,仿佛这个小镇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一样。”
哈娜想到这,拿着笔杆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她自嘲地笑了笑,想道:呵呵,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吧。这个地方只是荒凉了点,总是有人烟的,怎么也比海盗空间站和满是山的荒郊野地要好。
她接着就要在笔记本上写着接下来要完成的目标,却看到了前几页上写了一句划了横线,且加了个涂黑的五角星的话:首先,要有一艘飞船。
她愣了一会,恍若隔世地看着这句话,低声喃喃着什么“船也没了啊”,将这句话划了几笔涂掉了,再在后边加了短短三个字与一个句号构成的一句话:
“活下去。”
笔尖在略显粗糙的黄色纸张上落下,发出微不可辨的沙沙声响,划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形,再慢慢回转,同开始落笔的地方相衔接,构成了一个圆形的句号。
哈娜让笔尖在句号的末尾停留了许久,久到墨水从笔头的劣质细管中倒流了出来,在句号处晕染出一滩圆形的黑色墨迹,盖住了圆润的全角句号,就像一滴黑色的泪水,落在了苍白而兢战的话语旁。
哈娜忍住自己的泪水,不让它们同墨水落到一块,迅速翻过了和老罗伯特的合照,照片上的老罗伯特一脸傻笑,哈娜则笑颜如花。
“我的亲人……现在在哪里呢?我还回得去吗?我为什么而活着呢?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哈娜长叹了一声,将书页又翻了回去,在合照下方原本的话语下方再加上了一行字。
要做的事情有好多……买一双新靴子,获得一个能够通行的假身份,储备一些食物、水、一个结实一点的行囊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什,还要去找劳伦斯的家,帮那个星灵老神棍找他的老朋友詹姆士·雷诺……就在这个星球上的劳伦斯家倒是不会跑,但自己怎么去找雷诺满星区跑的的休伯利安号呢?看来还是必须得有一艘船啊……
哈娜挠了挠头,还是将这些要做的事一一写在了笔记本上,竟足足写了有一面纸张之多。
呼出一口浊气,哈娜将一动不动,仿佛在装死的毛球拎了起来——头朝下!她使劲晃了晃手上的绿色毛球,只听两声短粗的吱吱声响起,似乎透着一股强烈的怨念。
嗯,没撑死就好……哈娜暗暗想道,接着也不管这只看起来就傻憨憨的小毛球听的听不懂,再晃了晃拎在手上的毛球,对它警告道:“萝卜,以后不许再在房间里这样吃东西,听到没?”
被哈娜倒吊着拎起来的萝卜被连着几下晃得晕乎乎的,它使劲摆动着短短的前爪,吱吱地哀声求饶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她将被晃晕了的萝卜放在了桌子上,它吱吱叫着,圆滚滚的身子连打了几个滚,就又趴在桌子上不再动弹了。见萝卜没啥事儿,哈娜也叹了一口气,躺在了那张硌身子的钢板硬床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