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大地，流动的薄雾犹如一袭轻纱拂过秦姜的清冷面容，一颗颗珠泪汇成两条涓涓细流，滴落在冰冷的砂石路上，也沁湿了胸前的衣襟。

李晚枫最见不得泪水，但是又不懂如何安慰，只得随口说了一句，“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报答，等我出关就帮你驱毒。”

或许是长时间的自卑，秦姜已经习惯了自惭形秽的表达，两只手快速在脸上抹了一把，双腿微微下沉，颔首说道，“我已是满身风尘，剩下的只有这条贱命。”

李晚枫知道，要想秦姜彻底从阴影中走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会显得苍白乏力，安慰越多，对方的回忆也会越多，最后反而成了揭伤疤。

秦姜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再往前几里地就是柳凯的洞府。

柳凯虽然有专属的长老宅院，但是他既没有弟子也没有杂役，孑然一身住在里面越发显得孤独，因此他几乎都是住在西镜峰的石屋，那里有专人打扫，更主要的是，那里留下了他对年轻时代的回忆。

偌大的青灵宗只剩下他一位高层，好在新老弟子的总数不足二千五百人，加上执法队成员从旁协助，又提拔了几位踏实勤勉的执事，一应事务也算是井井有条。

不久前柳凯确实找过秦姜，希望尽快安排合适人员接管青灵宗，而他自己已经心灰意冷，看透了修真界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打算回到原籍了却残生。

在柳凯的心里，‘修真’就是修炼自我，消除人的种种恶念，去除假我，实现真我。但是自从幼年时期被选入九重门开始，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想法出了问题，身边绝大多数修士都只盯着境界的提升，而极少有人静坐思索，深层次地拷问内心。

他也曾问过其他一些师兄弟，为什么要修真？得到的答复几乎惊人一致，要么是为了延长生命，要么是为了离开小摩罗，极少人开玩笑说是为了成仙。柳凯觉得，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他也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登上修炼的巅峰。

今夜似乎特别漫长，柳凯独自站在屋顶仰望虚空，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在青灵宗看到月亮，他甚至想过天不亮就离开，反正该交接的都已经转交，况且他职责本身的事务一直就不多。

“柳师叔！”

柳凯的惆怅之情被一声婉转的呼唤打断，他看到秦姜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一位英挺健壮的青年男子，他虽然不认识，但是很快就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因为拥有五行全属性灵根的人只有丁远。

“原来是你！怎么没戴面具了？”

柳凯的语气极为冷淡，因为柳轻扬的死和丁远有莫大的关系，直到和白晓霜见面之后才完全明白，丁远并没有责任，可即便如此，心里仍然有怨气，毕竟柳轻扬在他的心中等同于亲生女儿。

李晚枫早就关注过柳凯，从侯无爵对柳轻扬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柳凯的为人，刚才秦姜在路上也大致提到了对方的品行和脾气，他当然理解柳凯的失亲之痛，立即双手抱拳行礼。

“戴面具只是出于自身安全的无奈之举，哪有见到长辈还遮遮掩掩的，纵然心中有愧，这脸面还是要的。”

柳凯一听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既包含了敬意又隐藏了歉意，而且还保持了自身的尊严，真正做到了不卑不亢，如果不是有心人根本无法体会，当即也抱拳还礼。

“丁小友此来何意？”

李晚枫从对方的回应中已经感受到语气的变化，最起码有了再次说话的机会，但是一个站在屋顶，一个站在地上，完全不是对等的谈话形式，心念一动就冉冉升起，飘落在柳凯的面前，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这在双方的心理上都是安全距离。

“晚辈很快就要闭关，有几个疑问放不下，深夜拜见多有打扰，还请柳师叔见谅。”

李晚枫在称呼上的变化让柳凯有些不适应，但是秦姜的心里却流过了一丝暖意，这说明丁远真的没有把她当外人，因为青灵宗几乎只有她秦姜如此称呼柳凯。

“不敢当，有话请直言！”

“晚辈听说每次开启传送阵的时间都不到两天，接引使者最多歇一宿，既然如此，为什么历代前辈离开之后从不见有人回来？看望一下故人老友，哪怕是喝杯茶就走也在情理之中，对吧！”

柳凯本以为丁远和秦姜是来游说自己的，而丁远却没有丝毫提到青灵宗，这番话说的都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公知，就算想挑毛病也无从下嘴，只得默不作声地点了一下头。

“传送阵每六十年开启一次，或许大摩罗幅员辽阔，历代前辈都无法及时赶到；我还听说有些分神期和炼虚期的强者，一次闭关就是五十年，错过了开启时间也是有可能的。”

李晚枫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这就有点意思了，上万年啊，传送阵的开启次数不少于一百六十次，离开的人数也不会少于两万人。难不成那些前辈一离开就灭绝了人性？还是说外界的日子太过舒坦，他们个个都忘记了这里曾是自己的根？又或者说，所有的前辈都被人禁锢，甚至于遭到奴役？”

这三个问题不啻是三枚钢针，每一针都扎在了柳凯的内心深处，他不是没猜测过，只是没往坏处想，一时间又弄不明白对方的真正目的，而且自己已经打算离开，再去关注也没什么意义。

“那枚灵符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柯大长老留给金石开，然后又送给了大胡子，最后到了秦渭的手上。”

李晚枫适当停了一下，见柳凯沉默不语才继续说道，“灵符的来源无法查证，但是，沈小千怎么会有改变容貌的丹药？那种让人修为下跌的阴损毒药又来自何处？总不会是从碑林得到的传承吧？！”

柳凯的气息略微一些沉重，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一切都死无对证，即使沈小千死而复生，说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