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前门,一前一后走出两人。
正是邓氏族长邓承坤与北巡察司正使梅迭雨。
“邓道友,萧氏一党虽被铲除,但仍有部分余孽逃脱,为防他们四处作乱,你邓家还需时刻做好防备。”
“多谢梅仙子提醒,老夫绝不会让萧氏余孽钻了空子。”
“如此就好。还有一事,明年二月二春龙节,正当万物生发之时,我覆海宗也将大开山门,广纳四方良材。本使自作主张,拿出十个免试名额,作为对邓家的补偿,而且这十人中可择取一人,半价兑换一颗筑基丹。邓道友,还需尽快拟定名单,由本使上报宗门。”
“这……梅仙子大恩,邓某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梅迭雨突然抛出一记猛料,族长邓承坤多年心愿成真,激动的胡须微颤,情不自禁就要给梅迭雨行上一记大礼。
“邓道友,万万不可。”
梅迭雨抬手将邓承坤搀起,口中叹息一声。
“说来惭愧,本宗立派两千余年,还从未发生过像此次这般,无端纵兵屠戮附属家族之事。白骄子此举一生,引得附属势力个个自危,本宗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平息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
“梅仙子不必自责。此事全是萧氏逆贼白骄子一人所为,梅仙子能替我邓家斩杀此贼,邓某阖族对贵宗只有感激之情。”
“那就好。”梅迭雨点点头,摆手阻止道,“邓道友请留步。如今,岛上已留下可靠之人盯着,本使在此耽搁日久,也该离开了。”
“邓某恭送梅仙子。”族长邓承坤躬身相送。
只见梅迭雨一拂腰间储物袋,放出一艘灵舟。
灵舟迎风一涨,转眼化作三丈大小,落在行宫前地面上。
“小海子,走啦。”
梅迭雨身子轻轻一跃,登上灵舟,转头朝邓拓海唤道。
“曾姑外婆,咱们能否歇两天再走?你看,我这伤势还没好呢。”
邓拓海费力扭转头,看向一旁的爷爷和小妹,双眼中满是不舍。
他们一家三口才刚刚团聚几日,就要再次分离,邓拓海自是满心不愿,小妹渔秋在一旁望着他,同样不舍得快要流下泪来。
梅迭雨却不管他愿不愿,抬手遥遥一抓,邓拓海身子便浮了起来,直接落在灵舟之中。
李灵儿背着个小包袱,也紧跟着上了灵舟。
“哥,你忘了拿紫玉葡萄。”
小妹渔秋跑到灵舟前,将白玉盘中还剩大半的紫玉葡萄递过来,李灵儿伸手接住。
“秋儿,你好好保重,照顾好爷爷,伤好之……喝酒……”
邓拓海正在道着临行前叮嘱,可还未等他说完,就见灵舟嗖的一声飞向天际,那忽如而来的寒风,猛地灌了邓拓海一嘴。
“曾姑……外婆……慢些。”
灵舟在高空云层中飞驰,梅迭雨立在舟头,一道灵光罩将她和李灵儿护住,两人连衣角都安静下垂着。
只有邓拓海,全身被狂风扫过,嘴巴一张口说话,立即就被风吹得腮帮鼓起,嘟嘟作响。
邓拓海有苦自知,开口求了半晌,也没闹明白梅迭雨为何单独为难他。
直到,他无意间将称呼变成了“姑婆”,身边狂风才瞬间停歇。这时,就算他再白痴,也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
“曾姑外婆,她不爱听;姑婆,难道就好听?这俩称呼有何区别?”
邓拓海偷偷斜瞄了一眼梅迭雨的背影,心中却在胡思乱想。
实在是,莫名其妙喝了一顿管饱的北风,他有些怕了这位姑婆,对方性子实在太难揣摩。
细论起来,梅迭雨在梅家地位有些特殊。
可以说,既不属于邓拓海外公所在的原配所出一脉,也不属于陆灵婵这位续弦所生一脉。
她乃是梅重山的胞妹,两人同父同母,只是年纪相差一两百岁。梅迭雨属于老来得女,年幼之时父母就相继坐化,是长兄梅重山一手将她抚养成人。
故此,他们两兄妹之间,感情极为亲密,甚至稍稍超过邓拓海与小妹渔秋的亲近程度。
“姑婆,咱们是先回北巡察司,还是直接去梅坞岛?”
邓拓海一心想着和梅迭雨拉进些距离,免得再莫名喝顿饱风,于是没话找话的问道。
梅迭雨头也没回的答道:“年关将至,自然是回梅坞岛。”
“姑婆,我已经十年没见过外公外婆,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年礼才合适。”
邓拓海起先只是想找些说话的由头,可真提出了此事,他自己又觉得这确实是件要紧事儿,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蹙起眉来。
“你这小家伙,纯粹人小鬼大,还摆起正谱来了。你外公一家,还能贪图你那点年礼。”
梅迭雨此刻转过头来,望着邓拓海的蹙眉模样,不由微笑着打趣起来。
“绣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刚出生那年她抱着你回娘家,那时的你啊,和你母亲小时候几乎一个性子,天天傻乎乎的,多讨人稀罕。”
“记得有一次,你在绣娘怀里尿湿了褥子,我给你换新的,当时你还朝我傻笑来着。”
“再看看你现在,刚过十五岁,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却偏偏学得像个糟老头子……”
梅迭雨话头一开,想是觉得当年之事有趣,抑或是闭关多年憋坏了,竟然喋喋不休起来,根本止不住话匣子。
这般一来,可是臊坏了躺在一旁的邓拓海,他只能闭口,不敢插话。
灵舟一路疾驰,其速快若流星,而疾星舟,正是这件上品飞行灵器的名字。
梅迭雨的话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邓拓海小时候,转到了他母亲梅绣娘小时候。
邓拓海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闻自己母亲的平生。
原本那个只剩一个名字和寥寥模糊画面的母亲,在他脑海中,开始慢慢鲜活起来。
从母亲的出生,学会走路,读书认字,开始修行,再到少女成长中的心事,还有出嫁前的……
一岁一岁过去,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母亲在邓拓海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立体。
邓拓海在邓家生活了十几年,或许在同族人眼中,父母就是邓拓海的忌讳,所以很少会有人跟他提起。
也就是在爷爷喝醉酒骂坟时,他才能从爷爷口中,听到一些与父亲有关的故事。至于母亲,近乎一片空白。
今日能通过梅迭雨这位姑婆之口,知道母亲诸多陈年旧事,此刻邓拓海心中的体会,只有他自己方能明白。
当梅迭雨提到梅绣娘夫妻意外失踪之时,邓拓海终于忍不住插口道:
“姑婆,我父母当年失踪,很可能是遭了熊家的毒手。此次,你为何要放过熊家?”
戈公岛这次变故,可以说北巡察司中为首的几人都受了惩罚,就连那位率船去往灵鳌岛的副将张无竹,因为沿途毁了数座邓家附岛,同样被斩杀示众。
唯一可惜的是,让元凶熊福给逃了,而且看梅迭雨和邓承坤的反应,好像都没有继续追究熊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