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赵乾带来消息，高层和专家组同意了他的要求。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原始黑蛋不能给他，只能给他他曾经改造过的那一颗，也就是他寄给汪洁的那一颗。而且他跟黑蛋每一次的接触，必须有第三者在场。

秦一棵没有选择，而且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其实最初高层并没有同意秦一棵的要求，但赵乾和专家组的一部分人坚信黑蛋对于空间隧道实验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这来自于秦一棵和汪洁见面的那次笔录，如果秦一棵的话属实，那黑蛋中的物质确实会对空间造成很大的扰动。

最后在赵乾的保证下，他们勉强同意试试，其实这还是因为空间隧道实验已实在无法继续推进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如果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先一步突破了这个技术，对于别的国家都是非常不利的。

至于具体的利弊分析，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或许它会让我们从家里瞬间来到学校，会让我们不用起床就能抵到目的地，会让我们走出太阳系的限制，会让遥远的光年变得触手可及……至少它也会成为一种制衡的手段，就像多年前的核武器技术一样。但目前来探讨这些却又为时尚早，毕竟对于空间隧道的研究也只是在开发阶段。

秦一棵终于再一次摸到了黑蛋，他感受着它表面的温热，就像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他原本打算让别人做一台极高精度的机械臂，但最终还是决定亲力亲为。整个研究组乃至异星基地都极力配合他，他的所有要求，包括调汪洁前来并让谢雨霏担任自己的助手等等，基地全都满足了。

再一次见到汪洁，他发现她憔悴了许多。

他们很少说话，除非迫不得已。工作时用眼神交流似乎足够了；闲暇的时候，汪洁会默默坐着喝水，秦一棵则抽着烟，两人还是没什么可说的。这些谢雨霏都看在眼里，她还是个小姑娘可能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吧。

这一天，又是休息时间。她看着他们俩，终于开口了。

“那个……秦教授，汪教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什么问题？”他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秦一棵不知道谢雨霏是从什么开始称呼自己为教授的。

谢雨霏偷偷笑了笑，说：“如果我们真的打开了空间隧道，你们最想去哪儿？”

秦一棵和汪洁对视一眼，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希望。

“你呢？”他反问谢雨霏。

“我会带着我最爱的人，去遥远的世界尽头。去看看灿烂夺目的宇宙，去看那些从来都没有人看过的奇观。”谢雨霏说。

秦一棵听着她稚气的话，不觉好笑起来：“宇宙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要美丽很多，但它也是残酷的，充满了暴力与摧残。最后你可能还是发现，地球是最美的。”

“所以秦教授还是会留在地球，那儿都不去？”谢雨霏说。

“对，我宁愿呆在这里，”他冷静地说，“虽然这对我来说是煎熬，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螃蟹一定会嘲笑你的怯懦。”

谢雨霏皱着眉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那么汪教授你呢？”她转头问。

汪洁放下杯子，透过休息区的玻璃，远远看着那个实验大厅。

“我希望我可以回到过去。”她轻轻地说着，就像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想人生应该可以重来吧。”

可是谢雨霏说的是空间隧道，她想要纠正汪洁理解上的错误，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空气又凝滞了。汪洁的精神状态很差，这让秦一棵很担忧。其实他要求汪洁来帮助自己，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疏导下她，但真的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和她交谈。

他支走了谢雨霏，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

“汪洁，你觉得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汪洁没有说话，冷漠又平静。

“我们很渺小，在整个宇宙中甚至比不上一颗灰尘。”秦一棵丢掉烟蒂，“我们活着或是死去，对于宇宙来说毫无意义。但对我们自身来说，却是全部。”

他看着汪洁，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我想我们的一生必须要实现什么才能无怨无悔——哪怕只是一些很小的目标。”秦一棵说，“但实现目标的前提，其实是我们乐观的心态，譬如对生活的热爱。”

汪洁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样想来，爱情其实并不能算什么重要的东西，婚姻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能走到结婚的爱情，不也说明曾经相爱过吗？”

汪洁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的确，她和自己的丈夫曾经相爱过，可现在的他们跟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结婚5年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而且平日里各自为事业奔波不已，似乎早已忘了他们还是伴侣关系，或许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只需要他能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给自己一点温暖，哪怕只是打个电话都可以，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到现在都不知情。

她也曾想过给他打个电话寻求一丝安慰，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到后来这想法便自己消失了。

是她提出的离婚，她受够了这种生活。然而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这让她彻底死了心。

“这是我的事。”她说。

“我知道，我希望你幸福。”秦一棵说。

汪洁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完全弄不懂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久之前他还想着杀了自己，可现在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了，我说完了。”秦一棵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他走出门，消失在了过道里。

汪洁怔怔地坐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像。

……

秦一棵的工作推进的很快，机械臂很快造成，他开始打造稳定装置了。赵乾曾经问过他具体的想法，他只告诉他肯定可行，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虽然赵乾对他的说法很不满意，但因为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他身上，也只好让他继续研究了。

秦一棵在地窖里做了很久才完成的东西，在这里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这不仅仅是因为成熟的技术，还因为他深知自己有一些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迅速地消瘦起来。他只有三十三岁，但额头上的皱纹却已经显露了出来，原本不丰满的脸颊塌陷的也更为厉害了。可他的眼睛了出现了光芒，犹如春天和煦的阳光——这些汪洁都看在眼里，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最近变得越发沉默，但或许是因为受到了秦一棵的鼓舞，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这个能量稳定装置是他上代作品的改良，在主要构造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它比上一代小了太多。它的内径只有16毫米，但和原始黑蛋里的稳定装置相比，还是大了一倍；在供电系统上，为了更为稳定，他使用了体积更小的核电池。这是他经过多次测试之后，确定核电池和黑蛋的能量并不会相互干扰之后，才做出的改变。

当然秦一棵最为得意的，还是他将黑核能量包裹在了稳定器内部。这使得从外面看去，它就像一个指环。

虽然对于原始黑蛋里的稳定装置研究的并不透彻，但只要能提取能量，这些目前都不算是问题。

在这个稳定装置问世的那天，他为它取了一个很自大的名字——秦氏稳定器。

他一连造了11个稳定器！其实这个稳定器的核心技术，秦一棵并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但在这次制造过程中，他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汪洁。

而这个核心技术后来将成为了人类最厉害的武器之一，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一点。

在秦一棵决定提取黑蛋里的能量进行实验之前，他再一次向赵乾提出了要求，但这次的要求却让赵乾有点为难。

“研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逃的。”秦一棵说，“而且我还带着她，还能怎样？”

“这个……你确定你不会杀了她？”赵乾问。

“不会的，那是另一个我，他现在已经死透了！”他说。

赵乾思来想去，最终同意了这个要求——但必须有人陪同他们，说这样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可秦一棵不同意。

其实赵乾担心的不是秦一棵，而是汪洁。如果汪洁出了什么问题，他很难交代。最后他只得征求汪洁自己的意见。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汪洁同意了。

他们买了机票，去了佛罗伦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