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汪洁来说，这一夜又将难以入眠。

她披着一件衣服，静静地坐在台灯下。洁白的光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美丽动人。

最近二区的事情又变得繁忙起来，这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但又乐在其中。

她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在这寂静的夜晚，她隐约听到了外面峡谷里的流水声，但隔着窗帘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拉开这块窗帘了，这样想着，她抓住了窗帘的一角。

她终于拉开了它，同时打开了窗户。初春的风带着寒意从窗外吹了进来，她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

月亮很大，恐怕又要到十五了吧，峡谷里的流水声传到了她耳朵里，让她又一次想起阿诺河来。那时她也是在月亮下望着它的温柔，听着它的故事……她望着闪着银光的不知名河流，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回到了台灯下。

或许是因为用眼过度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疼。她将她的黑边框眼镜从鼻梁上拿了下来。

她喜欢黑边框眼镜，这个爱好从高中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她想她还会继续保持下去。那个人好像也很喜欢她的黑边框眼镜，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笑了起来，但很快这笑容便消失了。

她决定将注意力放到眼前那沓厚厚的材料上。

那是她最近的研究成果，虽然她目前并没有在收集到的铂里面发现黑核物质的存在，但她的这项工作得到了上级的大力支持，这使得她对此充满了信心。现在她需要认真比对研究数据，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还记得一个月前徐东带自己去见战区司令的事。其实她对自己的行为抱的希望并不大，她甚至怀疑对方根本不会听自己讲话……

他们坐飞机来到了成都，这个城市她是第一次来。在一片灰蒙蒙的雪景里，站在成都的街头，她感到了一丝温暖，在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母校来。

但是因为那个人的失踪，现在的她对于母校的回忆几乎全都是痛苦的。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他们坐着车疾驰而过，她看到有人坐在窗户里吃着火锅，看到有人拿着吉他在路边唱歌，还看到有人在老街的拐角边掏着耳朵……

那一刻她想，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在成都定居吧。如果他来了就和他一起，如果他不来那就自己一个人。

她对成都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市井生活气息，还因为司令员对他们的照顾。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至少他认真地听了她的话，并叫人做了记录。他告诉她只需耐心等待，并且在临别之际还请他们两人吃了饺子……

回到基地之后，她立刻写了说明材料，递交给了赵乾。赵乾最初很生气，但后来也便释然了，因为汪洁的行为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至少从国家安全的角度来说，她做的很及时。

那几天，她彻底失眠了。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大厅的窗口，望着那场下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止的大雪，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

谢雨霏给她带来的食物她几乎一口也没动。有那么几个时刻，她望着下面的铺满雪的道路，似乎望见了倒在上面的自己的尸体，那尸体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花一般美丽；而又有那么几个时刻，她又觉得自己对这生活爱的深沉，她对着镜子打扮着自己，就像当年一样……

大年初四，她接到了赵乾的电话。上级决定给她拨发专项资金，同时也会全力提供铂样本用来支持她的研究……

赵乾告诉她，空间隧道迟早会公开，但目前时机还不够成熟。如果真的出现某些对人类文明造成威胁的危机，中国会协调世界各国分享出所有必要的科技成果来打好这一场战争……

她喜出望外，这对她来说足够了。她将脸埋在被子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政府动了很多民间力量来收购铂矿样本，世界各地的铂矿样本源源不断地运送到了异星基地二区，这大大加快了她的研究进度。

赵乾考虑到研究的强度和人员组成问题，为二区建立了新的科研团队。这让汪洁很感激他，但赵乾却说这是他欠她的……

这样一来汪洁便将一部分工作转交给了别人，她现在还有其他要关注的事。

她订阅了大量的热门新闻报纸和专业的科研杂志，每周都要仔细排查一次，看看世界各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或者一些反常的事情……

她心里很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一些事情，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对这些事的调查她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谢雨霏发现她每周都会收到大量的杂志刊物，但谢雨霏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起初汪洁并不想告诉她原因，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神经质。但后来她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便也不再对她隐瞒。

谢雨霏的性格似乎变得越来越沉稳了，汪洁知道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也知道她们之间出现了隔阂。她也曾想过让谢雨霏离开二区回到一区，但想起秦一棵曾经似乎很看重她，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也曾想和谢雨霏真诚地谈一谈这个问题，但谢雨霏每次都会找理由避开，后来她便也不再提了。

除了对谢雨霏有着愧疚，她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徐东。

徐东要重返异星基地的事情早已在整个基地炸开了锅，汪洁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在从成都返回酒泉的飞机上，徐东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你当时犯了什么错被调离了基地？”汪洁直言不讳地问他。

“犯错？”徐东说，“在科研方面我从来都不会犯错，那只是一个保护我的理由罢了！”

汪洁一直记得他说这话时那种桀骜不驯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是为了我儿子自己离开的！”说这话时他又红了眼圈，“我妻子为了他丢了性命，我能做的只有让他长大成人，我不能辜负我的妻子……”

“当然，”他看了一眼汪洁，“我说这话不是怪你，你不要多想。我之所以来基地，也是为了快点找到我儿子，这一点我们一定是一致的！”

汪洁低着头没有说话，一路上他们都保持了沉默。

徐东提出要来异星基地二区帮助汪洁的报告很快就被批准了，汪洁听说他正在四合院监狱那边进行交接工作，后天就会过来。她也由衷地希望徐东能够来二区，因为他在空间隧道方面的一些见解是自己达不到的……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有些冰冷起来。她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台灯下它显得孤独而寂寞。

她忽然想起徐小东来了。

在黑核消失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徐小东的内心世界。那是一个同样孤独的世界，跟自己内心世界一样荒芜……

记得在阁楼上时，她曾看到过徐小东画的一副画。那只是一副半成品，压在床下的杂物下。

他画的是一朵生在雨天的蒲公英，它的绒球已经被雨水打落在了泥土里，那些原本只要借一阵风就能飞起来的种子凌乱地散落在它旁边，只有深绿的茎干和叶子还无助地长在那片灰黑色的土地上。

汪洁记得在她看到那副油画的下午，她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它，直到太阳落山，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她坐在了椅子上，望着台灯下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陌生的影子，瘦弱不堪，疲惫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脸有些陌生，肿肿涨涨的，就像一块肥腻的肉。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浮肿。

随着一声叹息，她的手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稍微休息一下了，或许在梦里她会梦到秦一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