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东没有想到,“刀疤”的尸体被丢弃在野外。
这个瘦弱的躯体被什么动物撕咬的不像样子,一条胳膊已经被吃掉了一半,脚上的趾骨零散地掉落在草丛里。他的的衣服破破烂烂,有的地方和身上的皮肤粘结在一起,看起来生前曾遭受过酷刑,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被灼烧过的痕迹。他的头颅滚落在一旁,脖子上的切口平整光滑,最后一刻应该是被斩首的。
徐小东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将他的尸体搬到了事先准备的一块毯子上,小心翼翼地挪动了河边。借着河水,他认真地清理了“刀疤”身上每一处污垢,徐小东看见“刀疤”其实很年轻。他回想起了和“刀疤”的每一次见面,以及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喜欢对自己笑,可现在他再也不会笑了,虽然最后一次见面他很冷漠,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冷漠呢?而且他又为什么会救自己呢?
徐小东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的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那些信帮助了自己,让自己知道应该怎样去对付预言师。
徐小东找到了一棵很高的树,将“刀疤”的尸体埋在了其下。他在树下坐了很久,当林中的鸟鸣声变得稀疏的时候,他才开始朝教皇城走去。
“走吧!”他对一旁监视着自己的红袍神使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荒原上,一些野生的动物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偶尔会从远处的深草中探出脑袋来。
“以前那个红袍神使呢?”徐小东不免有些好奇。
“死了!”他说。
“什么?为什么?”徐小东有些吃惊。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徐小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是因为他曾帮助过自己的话……徐小东的脚步有些沉重起来,他不想将所有的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可似乎一切过错的责任又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回到了旅店,在灯光下打开了那副北方峡谷图,静静地望了很久,最终还是将它收了起来。这幅半成品他再也没有继续画过,虽然他后来曾在心中构思了千万遍,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徐小东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渐渐地,他有些困了起来,但他不想闭上眼睛。他害怕看到梦中的黑暗,如沥青一般的黑暗,他们会包裹在自己身上,一层层一圈圈,那会让他窒息,让他没有任何被解救的可能。有人曾在悬崖边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而自己有的只是绝望……
徐小东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那声音确实存在,而且比刚才更重了一些。
“谁?”徐小东睁开眼,问。
没有人回答,夜晚静得可怕,徐小东犹如处在一座荒城之中。
敲门声再次传来。徐小东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匕首拿在了手中,轻轻地朝门口走去。隔着门,他可以听到门外传来了搓手的声音。
徐小东按了下门边的控制器,站在旁边耐心等待着——他在等待对方推开门自己走进来。
那人推了推门,却并没有走进来。迟疑了一下,一颗脑袋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冲着徐小东笑了起来。
“贝齐!”徐小东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对方会来到教皇城,更没有想到她会找到自己。
贝齐走了进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很久后,他们才坐了下来。体会了初见的喜悦,两人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当然,这还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匆忙。
“我是偷偷混进来的,天亮就得走,”贝齐说。
徐小东当然知道,毕竟她不是寻常人。
“我走了以后,你都还好吧?”徐小东问。
“很好,就是白月教内部事务有点多,”贝齐笑着说,“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徐小东很庆幸贝齐没有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不然她一定会很担心的。他发现贝齐的面色有些不太好,他嘱咐她一定要注意身体。而贝齐则说徐小东比以前更瘦了,应该和她一起回去。
“你就呆在火锅店里,好好吃东西好不好?”
徐小东发现贝齐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为了不让贝齐伤心,他答应她不久就回去。贝齐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她早料到徐小东不会跟自己回去的。
“服装店开了,可我不想在里面呆,因为在那里会经常想起你。”
徐小东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贝齐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对自己的柔情和一丝为难。她不想强迫他,忙指着自己的裙子问他好不好看。徐小东只能低着头说好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那一夜他们说了很多话,那是徐小东在暮色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在有生之年他曾无数次地想起这个夜晚。每次想起,他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接着眼眶便会湿润起来。
“我要走了!”贝齐站起身,微笑着看向他。
“好。”徐小东说。
贝齐转身就要出门,这屋子太小了,如果再大一点的话,她离开的速度就会慢一点。
“不要送我。”贝齐说,“战机就在门口,你出去被人看见不好。”
她重新披上了那件平民穿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一个仆人。
“你说的事情我会记得,你要保重自己。”贝齐说着,打开了门。
她走了出去,转身关上了门。她依旧在微笑,但借着灯光,徐小东看到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徐小东又开始创作油画了,就像一个真正的画家一样。他几乎从不出门,除非没有了颜料和画布,他在等一个消息,那是一个契机。
时间一天天的过,没有人想起他,更没有人来找过他,徐小东怀疑自己被这世界给遗忘了。有一天他决定试一试,在中午时分,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城去,来到了野外。他在哪里站了很久,等待着红袍神使现身。许久之后,他回到了旅店中。
徐小东并没有离开那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拿起匕首开始剃须。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剃须了,不过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要给自己画一幅自画像。
他按了下墙上的按钮,他的样子便出现在了墙上。徐小东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模样,在开始的一刹那,他甚至都不认识自己了。他才刚过20岁,却俨然一副40多岁中年男人的模样。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因为有个人今年也是40多岁。
徐小东愣在了镜子前,确实有个人今年40多岁了,可那个人是谁呢?
他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仔细想来那个人和自己似乎很亲切,可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徐小东想起医疗官告诉自己的话,她说自己大脑中某一块区域似乎受了创伤,难道说有关这个男人的记忆消失了?
徐小东努力想要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记得那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但此时他消失在了徐小东的记忆中。
他坐在了桌子旁,望着眼前那张空白的画布发起了呆。
“徐小东,教皇大人有事找你。”红袍神使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徐小东拿起匕首刮掉了剩下的胡须,跟着他来到了教皇宫。他知道他等待的时机已经到来。
有点意外,徐小东在教皇宫的大厅里就遇见了沙尔曼都,他并没有呆在教皇宫上部。
“徐小东,”沙尔曼都的面色很是难看,“萨拉古其刚刚传来了一些新消息,你可知道?”
“我知道!”徐小东说。
“那你倒是说说,”沙尔曼都说。
徐小东知道他不相信自己。
“我之前和贝齐主教见面的事,我想你都知道。”徐小东说,“首先我感谢你并没有拘禁她。”
沙尔曼都冷哼着,并没有说什么。虽然徐小东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但他猜测对方一定知道,因为他在那次城外试探的过程中,发现红袍神使一直跟着他,他并没有被遗忘。
“白月教也打通了通往地球的道路,而且在我的帮助下他们之间已经进行了交流。”徐小东说。
沙尔曼都几乎可以确认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实的了。他的指尖轻轻一挥,一股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芒朝徐小东袭来,但就在要刺进徐小东眉心的刹那,它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我真该早点杀了你!”他说。
徐小东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愤怒,因为徐小东将他们的计划泄露给了地球,此时的人类已经知道了他和静星想要入侵地球的计划。
“你现在杀了我也不迟,”徐小东说,“不过我想白月教很快就会有人来到教皇城,告知你一些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事。”
沙尔曼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许小东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