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西太平洋联盟月球基地欢迎您！”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章照阳望着天空里的广告，不由地皱起了眉。冰冷的雨水打在了他脸上，他想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淋雨了。

那些广告标语是低轨道微型卫星组成的，它们是由私人太空公司发送上去的。这种不同凡响的出场方式和宣传方式让所有利用这个平台做宣传的企业付出了高昂的费用。私人太空公司因此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后来联盟和联邦决定让私人太空公司负责清理所有地球轨道上的太空垃圾，如果不同意的话，将强制回收他们所有的微型卫星。

不得已，私人太空公司只得听从他们的命令，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亏损。

“探寻遗迹，天地旅游公司带你领略不一样的的古城风光。”

广告牌上的内容发生了一些变化。

章照阳挪动步子朝前方走去，他只是那样机械地走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混蛋透顶了，父母手里那点积蓄，他几乎花了个精光。这倒没什么，因为和他输光了祖辈在新天际公司所有的股份相比，这真的没什么。

新天际公司是泛西太平洋联盟最大的一个私人太空公司。它是凭借生物科技起家的。章照阳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在什么时候入股这个巨头公司的，他只记得自他出生时起，他们家就凭借着公司的分红，开着豪车住着别墅。

都是他太贪心了。

最近几年，在美洲联盟那边出现了机械格斗热潮。人们用电脑控制机器人或者机器怪兽，互相争斗。主办方通过门票收益和收视率获利，当然，格斗胜利的一方将获得主办方高额的奖励。

章照阳的眼界很高，他不会参与那种小打小闹的赌博。经过市场调查后，他决定在泛西太平洋联盟也成立这样一个机械格斗公司。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他将他们家在新天际公司的股份全都转让了出去，并且向贷款公司贷了一大笔钱。

他将机械格斗场开在了泛西太平洋联盟最繁华的地方北京。这是一座沿海城市，也是他的祖籍所在。记得历史书上说，以前的时候它南部是平原，后来海平面上升后那里就成了一片浅海。

格斗场的生意最初确实还不错。但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措手不及。

他又一次抬头看着那个太空广告牌。很巧，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广告。

天地旅游公司推出的“遗迹探寻”活动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很多人在闲暇时不再“沉迷”于他的格斗场，他们将时间和金钱都花在了那个旅游公司推出的新项目上。

旅游公司告诉所有探险者，他们在所有水下城市获得的东西都归他们自己所有。最初没有人相信这种说法，因为泛西太平洋联盟不可能让人们将任何东西都带走。谁知道那些遗迹里有没有宝贝呢？

天地旅游公司也意识到了这些，为此他们甚至出具了和泛西太平洋联盟签署的合同。后来章照阳才知道泛西太平洋联盟早就已经用高科技手段在遗迹区筛选好几次了，那里不可能再出什么文物了。而他们把遗迹暂时交给天地旅游公司，只是为了拉动消费……

机械格斗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最后只能成了赔本的买卖。现在好了，他只能将格斗场连同豪车别墅一起卖了来还私人公司的贷款。

那段时间他的心情真的是失落透顶了，不过几个月后当他缓过气来的时候，他庆幸他的父母去世的早。要是他们活着，怕是要被自己给气死。

他试图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为此他去过成都、首尔、名古屋……可好吃懒做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辛苦劳累的工作让他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不，一年的时间他换了十几份工作，但最终还是辞职回到了北京。

雨还在下，而且似乎越来越大了。它落在他的头上，又顺着头发流进了脖子，不一会儿他身上就湿透了。章照阳看到了一家酒吧，他摸了摸口袋，决定去里面喝一杯。

这里的人并不多，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各个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落汤鸡一般的男人。

“喝点什么？”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看他来到了吧台，问。

“啤酒。”章照阳没有多余的钱喝其他酒。

他点了点头，为他倒了一杯，同时拿了一个毛巾递给了他。

“谢谢。”章照阳说着，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那个毛巾带着芬芳的气味，让他想起了他以前用过的一款香水。

章照阳喝了口酒，眼睛的余光不由地扫到了侧旁的一台全息电视上。那里正在播放天地旅游公司的广告。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要是自己当时投资正确的话，或许现在他就和那个天地旅游公司的老板一样，可以当着所有人侃侃而谈了吧。

“感兴趣？”扎着马尾的人笑了笑，说。

章照阳没有说话，他可不想谈到任何和这个公司有关的话题。

“听说上海和苏州是最吸引探险者的地方，引来了很多美洲联盟的人。”那人说，“毕竟像上海在以前是超级都市，里面的好东西可不少。”

章照阳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听说最近他们业务量猛增，人手倒是有些不够。”那人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试试。”

章照阳不知道他从那里看出自己是个无业游民了，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虽然在心里，他把天地旅游公司当作自己的仇敌，但这不影响他去他们那里打工。毕竟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那人看到了章照阳眼中的神采，笑了起来。

“要是我去的话，应该去哪儿报名？”章照阳问。

“市中心，”扎马尾的男人说，“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旁边的那栋就是他们的。”

当章照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那点隐秘的抵触变得更为清晰了。他忽然意识哪怕自己沦落为一个乞丐，也不应该去那个让他抬不起头来的地方。

“不过最近月球基地也在招人。”扎马尾的男人说，“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学历不够。”章照阳早就了解过了。像他这种没上过大学的人，根本不符合人家的要求。

“你说的是征兵吧。”那人说，“他们可不单招兵，还招厨师、技工什么的。”

章照阳的眼睛里再次放出光彩来。要知道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的高薪可不是吹的，不管什么职业，要是在那里干个几年，回来之后足够他逍遥十几年了。

不过高薪水往往伴随高风险，月球基地每年的死亡率远高于地球上任何一个区域。

“这个……怎么报名？”章照阳问。

那人又为他倒了一杯酒，说：“不走征兵这条路的话还是很简单的，你只要填写一些电子表格，然后参加体检就可以了。”

扎着马尾的男人看得出章照阳的窘迫，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走投无路了。

“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去那里，我建议你报一些通过率比较高的职业。”那人一边调酒，一边说，“比如一些服务行业，只要你身体素质好，一般都可以通过。”

章照阳看着电视上的广告，表现得很专注。

男人猜测他以前的生活应该会比较富裕，毕竟像他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现在他越是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心里便越是自卑。他猜测这个男人一定会去报名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笑了一笑。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现在的遭遇而糟心。”男人出于好意地说，“在这个时代，所有的财富都是泡沫，我们每个人占有多少泡沫，一点也不重要。”

章照阳说，“要是你和我一样，就不会这样说了。”

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拿出一个本子，说：“说说你的故事，我好写个东西出来。”

章照阳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爱好，不由地心生厌恶起来，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是在把别人的痛苦化为自己的乐趣。他站起身，丢下钱，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是个业余作家，”他冲着他的背影说，“你给我提供素材，我给你免费送一杯酒。”

章照阳没有理会他。

“喂，我还可以写传记，如果你不想被人忘记的话，我可以把你写下来。”他说。

章照阳来到门外，略显清新的空气让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看到了月球基地的广告，他决定了，回去之后就填写电子表格。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他都要试试。

雨还在下，他的头发又一次贴在了头顶。远远看去就像一块抹布盖在他那个不太聪明的脑瓜上。

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毕竟他是在向北边走，那里的租金比南边低了太多他想起那个每天催收租金的女人来了。

赶紧离开这里吧，或许几天后他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个斤斤计较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