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无人驾驶的飞机出现在了天空里，不久后落在了他们面前。

“走吧。”展桐对章照阳说。

“去哪儿？”章照阳问。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展桐说。

章照阳没有理由拒绝展桐，而且至少从当下看来，如果他不走，展桐似乎也不能离开这里。

他们离开了山谷，一路朝西飞去。

“我得送你离开地球，如果你非得让我和你一起走，我们就一起走好了。”展桐说。

“真的吗？”章照阳没想到展桐会这样说。

“当然。”展桐说。

章照阳望着窗外笑了起来，展桐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打算怎么爱我？”她忽然问。

章照阳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处在两个世界，你没有办法爱我。”展桐说，“而且……而且你真的不该等我，因为不管我来不来，其实都没有意义。”

展桐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章照阳的爱情似乎不够成熟。但这句话她很难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也可能是自己不正确的想法，毕竟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机器人。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章照阳低着头，说，“我甚至可以为你付出生命。”

“那样做不值得，而且你也知道我死不了。我们两人中，你的生命更为脆弱。”展桐说，“不过我很感激你，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记得我，唯一把我当作人，唯一喜欢我的人。”

“这都没什么。”章照阳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是不理智的，但陷入爱情泥淖的人，没有几个是理智的吧。”

展桐没有说话，她消失在了全息影像里。不过章照阳感觉得到，她并没有离开。

“我的生命旅途可能会很漫长，但我有时候觉得我的存在是无意义的。”展桐说。

“什么意思？”章照阳问。

“我可能会对这种生活厌倦，最近这种情形一直困扰着我。”展桐说，“失去了肉体原本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

“你想太多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章照阳说。

“为什么？”展桐问。

“我只想陪着你，这样你或许就没有这么孤独了吧。”章照阳说。

“不，你没懂。”展桐说，“这种枯燥的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懂。”

展桐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下去，或许有一天她会选择终结自己。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静星人的威胁还没有解除。

章照阳确实不懂，如果人类自一出现就是没有肉体的话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展桐也就不必为此烦恼了吧……

他们来到了一处戈壁滩，太阳炙烤着大地，铺满碎石的道路延伸到了天际，耐旱的低矮植物稀稀疏疏地生长在章照阳脚下。

“你现在可以尝试着联网了。”展桐说。

章照阳点了点头，在植入设备上轻轻地敲了敲。他原本以为网络模块已经被他弄坏了，没想到全息影像里却显示网络已经连接正常。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展桐看着他，问。

“没有了。”章照阳想起了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找到它了。他记得他将它留在了首尔附近，但那里已经被静星人毁掉了。

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章照阳看到很多碎石子跳了起来，就像有什么怪物要从地底钻出来一样。他头顶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就像太阳消失了一般。

章照阳抬头才发现那是一艘飞船，它正朝自己身边降落了下来。

“我们就乘这艘飞船走，”展桐说，“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

章照阳点了点头。其实对他来说回不回来或许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和展桐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其实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幼稚，可这似乎就是他的本性。

章照阳登上了这艘飞船，朝太空里急速飞去。他透过舷窗看向地面，发现那里正变得越来越小。后来他看到戈壁滩外的森林，看到了更远的大海……

直到这时章照阳才有些难过起来，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轻松点。他朝周围看去，发现这艘船上坐满了人，有人闭着眼睛，有人看着植入设备投影出来的信息，还有人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我们最终会到哪儿去？”章照阳问。

“具体去哪里我不太清楚，听地球同盟的人说，因为一些技术问题，我们会优先选择去有两颗及以上宜居行星的恒星系。”展桐说。

“多远？”章照阳问。

“不知道，应该不会太近。”展桐并不想说实话，因为那只会让章照阳失去信心。

章照阳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再问什么了。他望着窗外，存储着和地球有关的最后的回忆。人们沐浴着舷窗里传来的阳光，就像在地球上的每一天一样。但在温暖之余他们意识到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太阳了，而且在未来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将身处冰冷的宇宙。

除了轰鸣的引擎声，太空船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阳光发呆，沉迷在了伤感的想象中。

他们离开了大气层，朝火星急速飞去。在曲率推进系统的作用下，章照阳被眩晕感包裹着，就像倒在了一个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梦里一般。

他看到展桐正在远离他，她义无反顾地朝黑暗的太空走去，看也不看身后的自己。章照阳试图抓住他，可除了虚空他什么也没有抓住。她就那样消失在了星空里，成为了远方的星光。

飞船在短暂的休息后，开启了第二次曲率推进，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抵达火星轨道了。静星战机并没有跟上来，他们进入了展桐设置的安全区。

在距离火星轨道10公里的地方，飞船关闭了曲率推进系统，朝那颗红色星球飘了过去。对这艘船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包括章照阳在内，这并不是一颗很熟悉的星球。虽然章照阳在两年前曾经来过这里，但那时的记忆已经并不清晰了。

因为火星地表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因此没有人乐意降落到地表去。所幸他们也不用进入火星大气层，他们漂浮在火星上空，等待着和火星上最后一艘新星移民舰队的飞船进行对接。飞船上的工作人员通过广播告诉他们，对接将在1天后进行。

从那之后，他们将开始漫长的漂泊之旅。

章照阳回望地球，发现它已经成为了一颗星星。他记得在几年前自己也曾看过它，不过那时候他是充满希望的，而现在的心情则完全不同。

要不了多久，那颗除了太阳之外最亮的星星将变得黯淡，最终或许会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展桐出现在了他面前，带着笑容。

“对。”章照阳多了一些信心，也勉强对她笑了笑。

展桐叹了口气，说：“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觉得离开地球未必是一件坏事。”

“为什么？”章照阳问。

“人类要成为更高级的文明，一定要离开地球。”展桐说，“这倒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因为资源问题。”

地球的资源终将耗尽，人类为了寻求更多的资源只能飞离母星。而这一定是很多更高级文明发展的必经之路。因为，如果不去开拓疆土，人类便只能面临灭亡的命运。

当然未来的人类不是一下子就得飞向遥远的宇宙，他们首先会在地球附近的行星，包括小行星上获取资源，或许他们还会把太阳当做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源来源，但这不会阻止人类对其他行星的探索。

在太阳系的资源还未枯竭之前，人类将朝其他恒星系前进并且开采那里的资源。这个殖民过程看似缓慢，但最终会呈现出我们意想不到的突破我们最终会对两个恒星系，甚至更多的恒星系同时出手。我们未必会走出这个宇宙，但我们一定会走向整个银河系，甚至河外星系。

“所以，必须有人离开地球，而第一代离开地球的人类除了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同时还得背负背井离乡的伤感。”展桐说，“我们很荣幸成为了第一代人，也很不幸成为了第一代人。”

“可是我们没有准备好，如果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或许我们会更为成熟一些。”章照阳说。

“或许吧，不过即使给你再多的时间，你也未必能够长大。”展桐说，“我们必须得经历历练，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只有走进交际圈、走向社会才能变得成熟。”

章照阳叹了口气，心情变得舒畅不少，不过他又有了新的问题。

“既然这样，那我们最终将走向哪里？我们的真正威胁到底又在哪里呢？”

“你按照我的思路可以继续想，或许我们最终将得出相同的结论。”展桐冲他笑了笑，她觉得章照阳思考起来的样子比他陷入爱情时好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