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子卖得很顺利。还没等我把房子在市场上挂牌，当晚就有一个房屋中介主动敲了我家的门。

那天晚上，我和女儿刚吃完饭，连碗筷都没来的及洗，星儿就嚷着要看星星。下午我带着星儿从商场买了一个最大的天文望远镜，就安放在客厅外的阳台上。星儿兴奋地一路小跑，站在了比她还高的望远镜的后面。她把眼睛靠在目视镜上，嚷嚷道，“爸爸，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是吗？你等着！爸爸，帮你看看……”我拿起说明书看了看。然后按照上面的指导，先取下镜头盖，再慢慢地调整着焦距。

“有了，有了！哇，星星真大啊！”星儿忍不住赞叹道。

我仰头看着星空。天色晴朗，没有一丝的云彩，真是一个看星星的好天气！

“星儿，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我手指着星光闪闪的天空。

“哪儿？在哪儿，我找不到！”星儿焦急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星儿，别急，爸爸帮你调调。”我微微转动着长长的镜筒，对准了北斗星，“就是这颗星星。星儿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星儿激动地喊着，“妈妈现在就在这颗星星上吗？我怎么看不见她的脸？”

我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看不见妈妈，妈妈却可以看见你！星儿，你知道我和妈妈为什么用星星作为你的名字？”

“妈妈说，是因为她和爸爸都希望星儿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永远亮闪闪。我说的对吗？”可爱的女儿还记得爱妻对她说过的话，真乖！

“妈妈现在就在天上，成为了一个亮闪闪的星星，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我现在和妈妈说话，妈妈能听见吗？”

“能！我就先进去了，你有什么话，就和妈妈慢慢说吧”

我拿过一个小板凳，调低了镜筒，让女儿坐在板凳也能够到目视镜。做完这一切后，我就回到了客厅，打开手提电脑，在网上查阅着房屋中介的联系方式。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8点40了。会是谁在夜晚不请自来呢？

我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士。

“请问你找谁？”

年轻人歉意地鞠个躬，“不好意思，我是楼下丰原地产中介的。我叫高明方，这是我的名片！”

我疑惑地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啊……”

“你是江老师吧？我在小区里见过你和你夫人。大家都说，你和你夫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中介的就是嘴甜，一上来就甜言蜜语。

奇怪，我还没有打广告呢，怎么中介就直接找上门了？难道是岳母让他来的？

“高先生，你找我是……”

“是这么回事？我有个客户看上了这个小区，原意出高价购买一套复式的高档住宅。我听说你夫人不幸……我就想过来冒昧地问一句，江先生是不是有搬家，换房的打算？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实在是唐突！请原谅我的冒昧！”高明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我脑袋很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本来就很木纳，迟钝。爱妻过世之后，我一直处在绝望之中，显得更加地笨拙。

高明方看我没反应，窘迫地，“对不起！是我太没礼数了！请你原谅！打扰了！”他狼狈地连连鞠躬道歉，后退着走向电梯间。

“等等……哦……”忘记他的名字了，我低头看看手中的名片，“高先生……你刚才说，有人要买我的房子？”

高明方停住脚步，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是一对从涪陵过来，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夫妇，他们的女儿在川大读书。他们两口子就想在这一带买一套复式住宅，计划和女儿一起住！他们两口子看中了我们这个小区，可是小区内没有合适的房源，所以我们公司的人就冒昧地对小区内复式住宅的住户，逐个做群访，希望能够出现奇迹。那对夫妇说了，他们知道市场上复式公寓的房源很少，所以，他们原意在价钱上做出让步。江老师，你看……”

“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高先生，请进来谈吧！”

二

我家是楼上楼下5个卧房的复式结构，居住面积有176平方米。当初林欣看中这套住房就是因为它宽敞，通透。林欣亲手设计了两间大卧室，给我们夫妇和星儿一人一间。一间客房是为岳母和我乡下的亲戚来住的。最后两间房子，林欣把它们设计成了一个工作室和一个书房。工作室是为我准备的，里面布满了各种电脑和网络设备。林欣不喜欢我在公司加班，她宁愿我准点下班，在家里处理当天没完成的手尾工作。书房是林欣的天地，布置的温馨，宁静。宽大的书桌，和占有两个墙壁，装满书籍的大书架让整个房间充满了书香气。靠近阳台的双开玻璃门，放着一个沙发躺椅和一个落地台灯。爱妻很喜欢半躺在沙发躺椅上读书。经常是我半夜从工作间加班完，就看见爱妻已经躺在这沙发上睡着了。她手中的书常常是掉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落地台灯的灯光暖暖地照射在洁白，天使般的脸上。每次我都忍不住跪在沙发旁，久久地盯着美丽的爱妻，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我无法相信我的天使，我的女神，我的芳婷，已经成为我的爱妻，就在我身边……

房子出售的很顺利。我们房子的市场价是550万到560万之间。高明方当晚提出的价格是580万，我没有异义。第二天上午，他就迫不及待地领着那对老板夫妇来看房子。要卖掉这套爱妻亲手设计，付出很多心血，记录着我们一家幸福时光的家，让我心情很沉重。我躲进了书房，坐在爱妻最喜欢的沙发躺椅上，深深自责。

“为什么不高兴？房子卖了个好价钱，你就可以安心创业了。这不是件好事吗？”爱妻站在半开的阳台门旁，温柔地看着我。一缕阳光射在她脸上，让她的笼罩在圣洁的光晕之中。

“不。家里的设计，和家具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我舍不得！我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凭我的技术和能力，我可以养活星儿和咱妈！”

“那你的创业计划怎么办？你不是对我说过，错过了天地网络，你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便民网络变成现实吗？”

“我只是舍不得……这有我们的回忆，有你的气息，林欣，我舍不得……”我感觉我的眼睛潮湿了！

爱妻轻轻地叹口气，“我已经不在了……我的阿甘，你以后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重新开始！”

我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能，我没办法忘记你……”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视而不听，柔情地看着爱妻。爱妻也无声地看着我。四目相对，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

门开了。中介高明方走了进来，“江老师，对不起，打扰了……”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房，脸上浮现出迷惑的表情。刚刚明明听见江先生在和人说话，难道是自己听差了？

高明方不明就理地顺着我的视线望向阳台――那儿除了半开的玻璃门和随风飘荡的窗纱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江老师……”

我没有理会高明方的存在，依然看着阳台门边的爱妻，生怕我一眨眼她就会再次消失。

“江老师，江老师……”

我不耐烦地冲高明方摆摆手，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爱妻。爱妻冲我温柔地笑着，我的心充满了甜蜜！爱妻冲我挥挥手，转身走入阳台，融化在阳光之中。

我激动地站起身，走进阳台。爱妻已经不见了，只有灿烂的阳光温暖着我的身体。

我失望地：“……”

高明方小心翼翼地跟进了阳台，低声道，“江老师，我的客户对这套房子十分满意。580万的价格他们接受了。如果你没有什么异议的话，他们想马上就签约。这是我们公司房屋买卖的标准合同。江先生，你先看看……”高明方从文件夹里面取出了一份合同，递给我。

我没有去接，只是烦躁地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打扰我。

高明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我明白了！江老师，你等着，我再和我的客户商议一下！”说完，他就转身奔出了房间。

“江涛，别犹豫了，还是把房子卖了吧！这是个好机会。”

爱妻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环顾四周依然找不到爱妻的身影。

我喃喃自语般地，“林欣，你在哪里？林欣……”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没有回答。

五分钟之后，房门再次打开，高明方走了进来，兴冲冲地对着我的背影说道，“江老师，我的客户为了表达他们的诚意，决定再加20万，凑个整数，600万，六六大顺！江老师，你就别再犹豫了！”

我从恍忽中惊醒，转过身，撩开了飞舞的窗纱，好像第一次意识到高明方的存在，“你说什么？”

高明方陪着笑脸，“我的客户出价600万。他们是诚心诚意要买这套房子，江老师，你看……”

我好像是没听懂，重复道，“600万？”

“这价钱已经很高了，比市场价足足高出了差不多10％……”

“哦……”

我耳边又响起了爱妻的声音，“我已经不在了……我的阿甘，你以后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重新开始！”

“家具……”我欲言又止。

高明方揣测道，“江老师，是想连家具都一起打包卖了吧。这应该没什么问题。我的客户对你们家的装修和摆设都很满意。如果能拎包入住，他们可能还巴喜不得。这样吧，连家具610万。我这就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高明方再次消失在门后。

我却从书桌上拿起爱妻的单人照，呆坐在沙发躺椅上，久久凝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