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来到村庄，最让他上心的便是去晨毅家拜访。因为这些年一直都是晨毅的父亲带领众猎人狩猎。

晨毅的父亲射有一手好箭。狩猎的时候，说射脖子，绝不会偏向肚皮，指哪射哪的本事让人赞口不绝，夸他的箭长眼睛。就连年龄比他还大的汉子都叫他声“瞄哥”，“瞄哥”这一名号越叫越顺口越喊越响亮，至于他的真名，或许有些长辈仍记得，而小辈们，估计连他的亲儿子晨毅都不知道。

晨毅正在提水，为晚饭之事做准备。见傻蛋径直赶来他家，晨毅放下水桶，伸手拦截。“你来我家干啥？想偷肉？先蹲下让我揍一顿再商量。”

傻蛋略有不爽。虽然我家在岭上，但我也算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就算你不拿我当兄弟，咱们好歹也是熟人吧？每次碰脸，说话咋这么不中听。

蹲下让你揍？偷肉？

“我偷你的蛋！”

咋？没听错吧？

晨毅撸起就干，两人扭打成一团。

屋外吵闹声扰到屋里晨毅的父母，两人出来看个究竟。见孩子扭打在一起，晨毅母亲欲阻拦，晨毅父亲立马两眼一瞪，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孩子玩耍而已，你急什么急，坐好了看戏吧。”

晨毅母亲无奈摇头，回厨房里准备晚餐。既然当爹的都懒得管，自己一个娘们操心个鬼。

傻蛋与晨毅两人扭打，拳头挥得不过瘾，着手抓住什么使什么。晾衣服用的竹竿烂了，桶也碎了，各种瓦罐悲剧了，乒乒乓乓场面一团糟糕。

“玩闹不过瘾，是不是还想把老子的屋子给摘了？”晨毅父亲瞧见这两家伙太剽悍，按耐不住了道。

晨毅母亲鄙夷的说了句:“活该！”

晨毅父亲越看越肉疼，“你两再敢弄坏老子的东西，得赔！”

得赔！

傻蛋心乱如麻。自己一个月都吃不起一餐肉，穷得短裤破窿了没得换还得翻一面穿，打坏东西，拿什么来赔？手一抖，赶紧丢掉手中已经烂掉一半的竹竿。

晨毅却没这么多顾忌，我赔不起难不成你还把我赶出家？家里就我一根独苗，量定你舍不得自断香火。打坏东西又什么滴，大不了你翻修的时候我在一旁搭把手便是。

趁傻蛋慌神瞬间，晨毅举起已经有缺口的木桶，使劲一叩，将傻蛋的脑袋罩进桶里，抬腿又是一脚，直接将傻蛋踹翻在地。

这场较量算是结束了。这场戏剧让晨毅的父亲看得可真过瘾，想鼓掌喝彩，可是，碎了一地的杂货又令他欢呼不起来。这些货，统统是老子的呀！

“停手了停手了，你两个过来。”

晨毅对于父亲的阻拦有点不满，嘀嘀咕咕埋怨“我被打的时候不做声，我刚得手你倒叫停”。虽有不满，不过还是顺从走到父亲跟前。只是，从躺在地上傻蛋身边路过的时候，还不忘出脚又踹他一下。

傻蛋将扣在脑袋上的桶掰下丢到地上。这破桶遮眼，害得我被狂踹一脚。傻蛋心里愤愤，一脚将桶踢飞。至于上一秒顾虑的赔偿之事已经抛到九霄云外。

先前就已经松动的木桶，此刻被傻蛋这么一踢，飞起、又跌到地上滚动。在滚动之时，桶的构造开始散架，木条一根又一根脱落出来，掉在地上叮叮咚咚响。

晨毅的父亲皱着眉头，目光随这桶滚动，嘴角按捺不住抽筋。原本这桶换两根木条修一修便能用的，这下可好，别提修，得从新做一个。

回过头，看到晨毅父亲如被割肉般的神情，傻蛋脑一抽，坏事了。

自己的目的是来跟晨毅父亲报到的，倒跟晨毅这个拦路虎较劲有屁意思，绕开他不就省去这摊烂事了么。

“瞄叔，这……这……”傻蛋伸手一个劲地擦着额头一个劲地说这这这，这这到口渴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晨毅本还想等看傻蛋的笑话，却等来父亲给他一个嘴巴子。

“知道我为咋抽你么？”晨毅父亲十分严肃注视着儿子。

“为什么？”晨毅有点蒙圈。

“那巴掌是因为你趁人之危。如果先前我不支声不给压力，傻蛋手中竹竿仍在且不溜神，试问当时你叩下的木桶能得手么？之后我叫停手，傻蛋以为这局已经结束也就放弃闪躲，而你却又对他动脚。这，不是君子所为。”说到这，啪，又是响亮的一个嘴巴子，抽完才继续说，“这巴掌是因为你居然说不知道，意味着犯错不守规矩又不承认，不是智者。”

啪，又是响亮的一巴掌，“第三巴掌你自己慢慢想吧。”

晨毅父亲把目光移到傻蛋身上，抬起手，却不急抽。“你说，这巴掌该不该打下去？”

“该打。”

“说说看。”

“我分心。”

“这就对了。”啪，晨毅父亲终于挥出手，在傻蛋脸上留下清晰的巴掌印。“如果你的对手是生死仇人或者是凶兽，你这么一分神，可能已经死了。”

孩子之间闹点矛盾就算了，你一个做长辈的也掺和扇嘴巴子，不害臊么？晨毅的母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道，“这就是你教育后辈的方式？扇人嘴巴子还叫人跟你说声谢谢的？”

晨毅父亲把头转向厨房，“你属老鼠也就算了，眼光比老鼠还短浅。不懂就别瞎喊。”

晨毅母亲手叉着腰，说道:“你属猪，比猪还猪！”

晨毅伸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别惹娘了，待会菜里又没放盐。”

“诶？我心疼你被扇，你倒替你爹撑腰！”晨毅母亲把饭勺往锅里一丢，哐啷响。

晨毅父子俩相互对视一眼，很默契，仿佛用目光暗语:完了完了，这架势，晚饭又没口福了。

“瞄叔，我这次来，是跟你报到的，我要随你们去狩猎。”傻蛋开口说道。

“你确定？”晨毅父亲问道。

“哈，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狩猎？去了也是累赘，凑份子，回来分肉才是真。”晨毅鄙视道。

“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呀？是我一直在让着你的。”傻蛋对晨毅说道。

“我就不信了，再来！”

晨毅撸起衣袖又想大打出手，他父亲直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兔崽子别倔，傻蛋确实在让着你。”

晨毅父亲教训完儿子，才开口问傻蛋，“你爹的功夫你学了？学会几成？”

“三成左右。瞄叔，你懂我学的这功夫路数呀，要不指点指点我。”

晨毅父亲闭起眼，鼻子重重地呼气，似乎在回忆一段连想象都感到窒息的往事。“我不会，不过我见过你爹握剑时有多英勇。你若真学到他三层本领，确实有资格狩猎，而且将成为最佳猎手。”

晨毅不服，指着傻蛋对父亲说道:“放屁！他真这么厉害的话，怎么还经常被我和晨璇吊打。”

“人家是让着你。”

“屁！”

晨毅父亲在闭眼回忆着什么，表情显得有点痛苦。“毅儿，别逼傻蛋使出他的武学。傻蛋，你也要记住，你的武学路数不属于这里，相信你懂没几个人能承受。”

傻蛋眼睛一亮，“瞄叔，你懂这些招式呀？我有几个招式总是理不清头绪，你能否指点指点？”

晨毅父亲摇摇头，“路子不同，指点只会误人子弟。我们这里都是锻炼身体教人如何与野兽搏斗，而你爹的招式却是一套杀人技。傻蛋，你忍受欺负这么多年，但愿你内心别积怨，别拿族人的性命来试手。”

“我娘也这么叮嘱过我，我晓得。”傻蛋很认真地点头。

“本领就是本领，分什么杀鸡宰人！”晨毅感觉自己要疯掉了，“我明明是族里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怎么没见你夸过我，倒把我说得那么鸡肋，又把傻蛋这个练手沙袋夸得这么厉害，哼！”

“你不服？”晨毅父亲从回忆中回神，睁开眼看了儿子良久，轻轻吐纳，然后转身回屋里取出一根筷子，递向傻蛋说道:“你爹握剑无人匹敌，既然你学到他些许功夫，漏一手给我儿子看看差距，就用这根筷条当剑吧。”

“剑？”傻蛋挠了挠脑袋，“我爹的兵器是把刀呀。”

“也罢，不扯剑刀这小细节，眼前就一根筷子，你漏一手呗。”

傻蛋从晨毅父亲手里接过筷子，点头轻轻开口:“好。”

“好”字话音刚落，手里的筷子已经插进茅屋的柱子上，木制品筷子直接穿透大腿般粗的木桩，简直是奇迹。

这一手震撼住晨毅的内心。

晨毅父亲拍拍儿子肩头，开口说道：“儿子，这回你服了没？傻蛋人家知道分寸，你也应该明白发小就这么几个，玩耍的时候把握好别触及伙伴的底线，不然会伤感情。”

傻蛋浅笑，“瞄叔，队伍啥时候去打猎啊？”

“后天。”晨毅的父亲回答。

傻蛋已经达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别，离开了晨毅家。

晨毅父亲继续开导儿子：“我叮嘱你多少次了，你该换一种方式跟傻蛋相处，跟伙伴之间没咋好争风吃醋的，别管其他人如何个看法，眼光放远些，别像你娘鼠目寸光仅看表面。”

“老娘属鼠，不是鼠目。”晨毅母亲将刚煮好的饭菜端上桌，“再惹老娘，当心菜咸。”

来自傻蛋的压力，爹的教诲，娘的怒目，种种不适一并爆发，晨毅身心难受。

瞄哥没理会自家婆娘快暴走的神情，目光注视着即将消失在路口拐角处的傻蛋的背影，感慨无数。

本是林中厉虎，潜伏爪牙扮猫。

待到獠牙裸露时，锋芒谁人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