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呼。

风如酒，醉晕了万物。

或许是风太烈，又或许是负重过沉，火柴张口局促呼吸。口吸风，脚踏雪，天旋地转。

“累了吧，放我下来，别逞能了。”

晨琳有点心疼的说道。轻轻挣扎，从火柴的怀里下地，着手分担火柴身上的行李。

火柴拒绝晨琳伸出的援手，“你身体要紧，我没事。”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要是倒下，那我以后的日子什么办？”

“晨阿蛮没跟你们提及吗，我曾斗死过一只比大腿还粗的巨蟒呢，我体格可没那么差，你就放心吧，只是没能一口气将你抱到家而已。”

要有骨气！

是个男子汉就该顶天立地！

晨琳侃侃提及:“你斗死巨蟒这个没听说。倒是听说你被巨蟒吃进肚子里了。”

简直是热脸贴人冷屁股哎……火柴嘴角抽动，白了晨琳一眼。

“晦气。”

晨琳咯咯笑起来。末了，不再打趣，而是温柔的伸出手，为火柴拍去头上肩膀上的积雪。

还没过门呢，就已露出贤妻良母的苗头。火柴心里暖，也为晨琳将脖子上的围巾绕得更闭拢些，免得着凉。

“头一天降雪就如此大场面，这个冬天不好熬啊。这大风大雪的你确定能走吗？行的话那咱们走吧，赶紧回到家的好。也快到家了。”

“扶着就行不用抱了，我能走。”总是依赖别人可不是件好事情，自己坚强才是真。

“傻蛋，晨阿蛮说你死了又是什么回事？你真的被蛇吞了吗？给我说说呗。”晨琳眼神炽热。

火柴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裤裆都不知湿了多少回了。多丑的事啊，脸皮薄，抖不出。

“你比我还大，听啥子故事，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至于故事嘛，故事是讲给孩子听的。”

“三两句敷衍我，不许！”晨琳娇气冷哼，眼睛一转，又咧嘴笑了，“我肚子里不是有个孩子嘛。赶紧滴，把这段故事说来听听，不许耽搁了孩子的脑洞力开拓。”

“既然晨阿蛮说过，那我更不至于去重复咯。要是一人说一个版本，这样的故事就没韵味了。”

“晨阿蛮他说那天你们几个都死了，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嘛，真叫我们怀疑你几个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派晨阿蛮回来通风报信糊弄我们说你几个全死了，实际上是另有图谋，去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老实说吧，是不是？另外几个小屁孩是不是也还活着？”

“小屁孩小屁孩，呵，貌似你很大似的。”

晨琳莞了火柴一眼，噘嘴道:“别钻牛角尖，问你话呢，回……”

说话之际，晨琳突然语塞且脸色瞬间铁青，怔在原地。

见晨琳面色瞬变，火柴焦急万分，“晨琳姐你什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还是让我将你抱回去吧，赶早把你送进屋避避风雪要紧。”

火柴将身上的行李摘下来丢在雪地上，正要弯腰抱起晨琳，晨琳从惊吓中回魂，颤颤巍巍说道:“别动，有狼。”

有狼？！

火柴反应很快，眨眼间，断刀已握手里。顺着晨琳的目光望去，发现不远处一只银色皮毛的狼崽正盯着自己。

“你说的狼就是这狼崽呀？”火柴松了口气，将断刀收起来。

晨琳神经紧绷，哪像火柴那般松懈。“你别打马虎眼。狼是群居的，大雪天都有狼崽出现这儿，想必附近一定有狼群。”

“淡定点。其实从峡谷归来，这狼就一直若即若离的跟着我，不肯靠近，又撵不走。先前我也很纳闷，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火柴拾起地上的行李，重新背好。“不用理它，走，咱们回家吧。”

晨琳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半天接触罢，什么发现傻蛋跟以前全变了样了？这小子，这段时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狼都跟到家了，你还叫淡定？”晨琳疑惑的问道。

“放心，我先前发现的时候就留意过，出峡谷的时候我也搜查了一番，除了这狼崽脑抽筋，其它的狼都没跟出峡谷，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若把狼群引进村，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而且那群狼呀，不普通，每匹都犹如牛犊。”

“你是说这狼从峡谷跟到这？你被狼盯上了？”晨琳更慌了，“要是这狼崽回头领来狼群，我们岂不是全部被你害死？”

越想越后怕，晨琳嘴唇颤抖，摇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行，住岭上太冒险了。”

“嗯？”火柴被问得阵阵错愕。“哎呀别想那么多，想多心塞。是祸我也躲不过。”

晨琳伤春悲秋，“我这是什么命啊，成了寡妇还没完，又触你的霉运。”

霉运……是啊，貌似最近走到哪哪出事……火柴仰天对着风雪长叹。

末了，开口道:“晨琳姐，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村子吧。”

火柴放下行李减轻负重。“这里偏僻没人会往来，你的行李先搁这丢不了的。回头我再把你的行李给你送去。”

火柴没征求晨琳的同意，直接将晨琳抱起。转身，下岭，送回村子。

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晨琳一阵心塞，“你是撵我走么？”

火柴惭愧的说，“是我想得不周全害你担心了。如果狼崽真的领来狼群，村庄的防护比这岭上更牢靠。你留在村庄里比跟我在这岭上更安全。”

晨琳指甲掐了掐掌心，有点不安，“你说我留村子你住岭上，你不跟我一起？”

“住村子里？心中有抵触。”

“你不赶跑狼，却撵走我……”

晨琳的腔调开始变化，心里五味杂陈。两眼汪汪地看着火柴，想从火柴的脸上寻找眷恋，想在火柴的眼中读出惋惜。

“狼盯上的是我，而不是村子。跟着我不安全。今天我所对你的冒犯，抱歉了。”

抱歉，一句抱歉就完了？

心中才刚燃起零星一点火，才刚种下希望……

渴望的燎原之势呢？憧憬的携手幸福呢？咋只维持半天就化为乌有……

晨琳哽咽了一会儿，挣脱火柴的手，再抹去眼角的寒珠，哀声悲言:“是我想的太美，把自己幻作童话里的公主。不曾想过，属于我的城堡早已坍塌。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回村子。”

“想这些有意思吗？你脑子没烧坏吧。”火柴着手摸摸晨琳的额头。

“是啊，脑子生锈了不好使。现在才意识到，族里那么多娇巧妹妹，想与你般配，那是妹妹们的资格。呵，我一个寡妇，呵呵，想想就好别当真。你之所以同意带我上岭，不过是在可怜我罢。”

“晨琳姐，你别胡思乱想行不？”火柴指向蹲在雪地里的银狼，辩解:“有狼啊，我是担心没能护你周全。”

虽已身为人妇，却也免不了被表象感染。这俊俏的年纪里，违逆尚未凋零，撼动思维，抵御理性。“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晨琳没有背起行李，而是直接拖着，就像拖着一个已经不再重要的物件，自行走下岭去。

“犯不着这样神经兮兮的吧？”

身后火柴随来，晨琳指着火柴的脸抗拒。

“不许跟随！用不着你送。”

“我说……”

“没听见吗？不许跟！”

火柴的眼里，晨琳姐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走了，我一个人在岭上逍遥，无拘无束。没有责任，没有包袱，是轻松？还是寂寥？

晨琳转身下岭的那一刻，又开始动摇自己心中所谓的坚强。我说不许跟来，他就真的没跟来。我应该高兴才对，事实扁扁扎心涕泪。

走了十多步，晨琳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多看一眼这个害自己哭的人。

雪地里，火柴没能逮住银狼，愤愤抔雪揉捏成团，朝狼崽子恶狠狠地掷去。

晨琳努力微笑，想恢复脸色，让脸看上去自在些。“傻蛋，你一个人待在岭上会安心吗？这岭上孤立无援，你真的不怕狼来吃你？”

火柴又投掷一团雪球，把狼崽子逼遁不见踪影。

“一个人惯了，寂寞于我而言不算个事。要是这狼崽真的引来狼群，能跑则跑不能跑就干。再说，我命硬，峡谷一行早该死上好几回却没死成，现在就是阎王拖走我，也算已经多活很久了。”

听着听着，心，更空落几分。

晨琳赌气继续走自己的路，而内心，却连连暗怨:傻瓜一枚。

再走十来步，又回头，“傻蛋，一个人住岭上如果呆不下了那就来村子吧，我家很宽，能住人。”

距离已经有些远，说话还得大声点。

“把心摁肚子里，甭担心。别忘了以前我曾一个人在峡谷里生存一个多月，这岭上就算再萧条，好歹也是个家，比峡谷好多了。”

“那就好，我走咯。”

傻瓜，大傻瓜。

刚擦出些许火花便又要结束。

回顾这场短暂的缘，仍是个畸形还来不及圆满，一个小小的意外都会使得感情分崩离析。

情海难渡。

晨琳再也没有回头张望，因为眼眶，已经圈不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