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生活轨道的变更发生在齐大壮十四岁的那一年,当时他还是一个初二的学生,由于打架被请了家长。
齐帽山是一个司机,赚的不多,但家庭足以吃饱喝暖,那天,由于老板有事,他便可以放半天假,兴冲冲的拿着上一个的奖金回假家,妻子正在收拾东西说要去齐大壮的学校。
奖金比上个月多了几百,他还处在兴奋中,根本没把儿子打架的事情放在心上,还笑着说,“儿子打架也好,省的培养出唯唯诺诺的性子,男子汉,就得用拳头解决问题。正好领导的车我开出来了,晚上我们三个出去吃一顿!”
妻子想了想,“也行,正好我不用挤公交去了!”
就这样,齐帽山开着单位的车带着妻子往齐大壮的学校去。
开着豪车,手里攥着钱,齐帽山也是一时兴奋过头,车子压到东西踉跄了一下,不过这警告并未让他安下心来,妻子劝他好好开车,他也没放在心上,开了一会伸手从衣服的里兜里拿出一个钱包,扬气的说,“看看,里面多少钱?”
妻子一摸,还挺多,“咋的,你们老板这是不过了,奖金咋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或许老板是觉得我车开的好,就多给了我点,不过这也还行吧,毕竟我给他开车可是随叫随到,不分昼夜的!”
妻子笑骂了一句,“好好开车吧!”
齐帽山回头又看了一眼妻子,“一会去给你买个金项链,结婚这么多年,你都没个首饰!”
正说着,前面一个货车逆向而来,看样子是车子出了毛病,左摇右晃的拐着弯过来,齐帽山开了十几年的车了,对自己的技术很是自信,不就是一个失灵的货车嘛,小菜一碟,他能躲得过!
只是没想到,前有车,侧也有车。
躲了前面的,侧面的车子却撞了过来。
齐帽山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是在医院,而妻子没挺过来,直接走了。
当时撞他的车子是正常行驶,是他在红灯的时候还拐,所以责任在自己,而那个火车司机,直接打算进去,赔偿什么的,根本没想过!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当时开的车子是单位的公车,而公车是不允许他私自开出去的,最后不仅被炒了鱿鱼,还即将面对着一大笔给单位的违规赔偿款。
生活陡然变了天,妻子死了,债务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而他却把这一切的责任都赖在了齐大壮的身上,若不是他惹事,妻子怎么会要去学校,怎么会丧命,自己又怎么会私自开车出去,会被会炒鱿鱼!
他是自己的儿子,可他更是灾星!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齐大壮成了他脚下的撒气桶,心情不爽的时候对他拳打脚踢,过年节时家里冷清异常对他拳打脚踢,学习成绩不好对他拳打脚踢,喝了酒拳打脚踢!
十几岁的齐大壮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母亲的离去已经对他是铺天盖地的伤害,而父亲突然的暴力倾向,让他更加的如临大敌。每一次他都躲在角落里任由齐帽山撒气,就算是被打的满身伤痕,他也不吭一声!
慢慢的,他开始仇恨齐帽山,开始变得乖戾,暴躁,阴鸷,后来正好遇见姚聪,是姚聪带他进了组织,开启了他的另一个人生。
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打架,可以骂人,可以发泄,渐渐的他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他可以不用躲避,不用在墙角里任人宰割!
可同时,这种生活却引发了他体内的另一个隐藏许久的精神裂缝,他没有办法见到齐帽山,每一次见到他,他就宛如看到了一个拿着刀的敌人,他会对齐帽山拳打脚踢,他会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
就像每一次他对自己做的那样!不留余地!
可每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都能看到母亲的身影,母亲的脸好像是从齐帽山的脸上分离出来的!他甚至可以听到母亲在哭!
于是,所有的咆哮和愤怒,最终又都变成了仓皇的逃离!
愤怒和仇恨指使着他暴力,可母亲的影子又让他开始变得柔软。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崩溃,有时候打架回来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会愣愣的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他甚至开始用看魔鬼的眼光来看自己,那些曾经给他带来归属和安全的暴力让他开始恐惧,他又重新变得唯唯诺诺,像小时候,挨打就抱着头躲在墙角里。
让他崩溃爆发的临界点发生在一个雨夜,姚聪拉着他出去送货,雨下的很大,路灯微妙而无用。
姚聪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人,齐大壮飞快的下车,看着雨水和血水交融在一起,那个瞬间,母亲的身影再次席卷而来,他匍匐在雨水里,哭的骇然。
被撞到的人没有大碍,但他由于精神的失常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出院之后,他开始想着要离开那里,他们的头头答应的痛快,只说让他再去送最后一趟货。
送货这事他跟着姚聪办过几次,很简单,开着货车把东西送出去就可以。
可他没想到,一个上厕所的短暂时间,会有人把车换掉。
一整车的货都丢了。
组织不打算追究,但要他赔偿二十万。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无能,却没想到这是一个等着他跳下去的坑,而他信任的姚聪也是其中挖坑的一个。
退了组织,重新归于一个人。
什么都不再去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找了很多工作,推过沙子,做过烤工,也去打扫过卫生,就在他落魄到极点的时候,齐帽山找来了。
虽然现在自己的力气要比齐帽山大上许多,但是看到他,他还是觉得恐惧,甚至体内那些暴力因子也因此而蠢蠢欲动。
齐帽山没说什么,只给了他一个存折。
存折里是以前妻子在的时候,给齐大壮攒的上大学的钱。
齐大壮拿着那些钱去学校门口租了一个小店,卖各种各样的东西。
偶尔回家,父子两个还是会争吵,有时候喝了酒,摔东西动手也是常事。
但这好像已经成了父子俩的常规相处模式。
生活就这样在争吵之中缓缓的开始出现了曙光,只是那二十万的赔偿款仍旧是齐大壮心里的疙瘩。
还了一些,剩下的仍旧是一座大山!
齐帽山曾经想过要把房子卖掉,可因为这个父子两个又打了一架。
他没有什么可拥有的了,可那个房子在,关于母亲的一切就在。
他才能让自己坚持的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