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扣在榻上的何云初有些懵神,她这看起来温良的小郎君,竟还会一手好擒拿,刚才那计力道若是再大点,自己这条臂膀可就废了。
一声长嘶过后,李君抽出扣住何云初的那只手,拂去屁股上的盐巴,把头埋进枕头里,久久不愿做声。
何云初见状,娇声道:“郎君可好?”见他不回声,何云初连忙去梳妆台取来药膏,细细为他敷上。
李君咬着被子说道:“古人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XX。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说的就是还未被武力、战争、王权磨去光辉的女子。就像娘子失去爹娘后,还能在乱世风云中照顾好大哥,和我这顽皮郎君的女子,才是最具魅力的女人,为夫虽有几分武力,却也不会借武力让我天国失去这一道炫丽华彩……”
李君咬着被子说的不是很清楚,何云初却听得字字入心,娇羞道:“世间男子都喜欢温顺知心的,又怎会喜欢我这般悍妇呢?”
“那是他们也被战争和王权教化了。岂不知,男女本身就是天地自然的一种结灵,需要历经世间万千淬炼,才能有朝一日展望宇宙之浩渺……”
“越说越玄了,娘子以后下手轻点就是了!”何云初说时,轻吻了一口李君,娇声道,“那郎君且说说,今日为何去那鸿雁楼?”
李君抬头朝窗外撇了一眼,便听何云初吼道:“是耳朵都不想要了吗!”
窗下何云义、郝刚二人正互相捂住嘴巴,忍住笑声,闻言,仓皇逃窜。
月朗星稀,何云初搂着李君悄声道:“现在说吧!”
却听李君呵呵笑道:“郎君今日所做诸事,都只是在为自己‘立人设’!”
“哦?”
“娘子想想,那王绪得知徐老府上宾客盈门,人气威望在他之上,就需找来一个平衡权力之人。可郎君在本地名不见经传,又如何被王绪所知呢?”
“那也不用去青楼那种地方吧?”
“娘子这就错了。青楼乃是城中富贵交际之地,汇聚了城中各方人士。郎君今天一闹,就等于是给自己立了个人设,那王绪也就知道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郎君又立的什么人设呢?”
“无财且好色!”
说时,何云初就要抡起巴掌,却被李君把住玉手解释道:“人生在世,光有才华韬略还不行,要懂得如何给有权之人露出自己可以控制的一面。就像王绪这般只会杀猪,不会治理一方的,即便郎君再有谋略,他已经吃了徐老的亏,自是要多加审视。如今郎君露出世间最容易把控的两个破绽,王绪得知后,只要稍作思量,就会明白,谁才是他要请来与徐老对抗的最佳人选。”
“滑头!那你且再说说,为何要诱骗那盗马贼侯三?”
郝刚啊,郝刚,你抖落的可真够干净。李君叹了一口气,狡黠道:“只露出破绽和才华还不行,最好与徐老两厢对立,才是上上人选。可徐老做事稳重,毫无破绽,郎君就想从他的小孙儿下手。可那小孙儿也是被徐老看管的极其严厉,不出府门半步。郎君就想让那盗马贼侯三,再盗一次徐府拴在门前的枣红马……”
“万万不可!”何云初忙打断道,“郎君有所不知,那枣红马是陪伴徐老孙儿徐开长大的,颇具灵性,如今已是光州战马头领。若是那侯三被擒,抖落出是你主使,我们何家也保不住你。”
“哪……偷什么呢?”李君一时间还真犯了难。
“偷人!”何云初脱口道。
李君看着何云初傲娇的脸庞,嬉笑不已:“娘子随为夫学坏了,哈哈哈!”
良久,何云初又思虑道:“郎君是真要与徐老对立吗?若是你们二人心意不通,届时起了冲突,岂不是被那王绪坐收渔人之利?”
“娘子忘了,过几日就是徐老举办的州府选考,到时候,郎君会在试卷上与何老互通心意的。”
何云初看着脸上还带了一丝婴儿肥的李君,真不敢相信,他家郎君竟是如此老成持重。
“我们何家世代为伍,家中只有几本韬略之书。娘子明天便去给郎君借几本书来,这几日郎君就在家里好好温习功课养伤,切莫出去胡闹了。”
次日何云初不仅借来几本科考书籍,还顺便带来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是昨日好心提醒李君的那个娃娃脸学子。
“李兄别来无恙啊!”
那学子看着李君屁股上贴着两副药膏,趴在榻上,想笑又不敢笑。
李君忙挪动身子,还礼道:“见笑了、见笑了!”
二人说话间,何云初拉来一张曲足案,置于榻前,对李君说道:“郎君别看这位潮大哥的乡邻年轻……俊秀,却已是三十有四。光州城破前,也曾是刺使府的文书呢。今日就让他帮郎君温习功课,娘子还要去厢军营里帮忙,就不看着你了。”
何云初走后,李君看着眼前三十有四的娃娃脸,心中频频叹息。昨日此人助言之时,还以为他是个年轻俊秀的学子呢,没想到人家早有功名在身。
一番交谈之下,李君才知,原来此人名唤张睦,是光州张氏独子。以前张家也世代为伍,却在张父一代突遭变故,张氏一门只剩下张睦他爹这一脉香火。到了张睦这一代,亦是独苗一个。张父不想让家中断了香火,便让张睦弃武习文,考了个还算不错的功名。之后张睦回到光州郡县任职几年后,又被原刺使廖重看上,留在身边培养。
廖重死后,张睦不愿与王绪之辈为伍,就离开了刺使府。前几日,李君劝导厢军归位时,张睦陪父亲来做和事老,只因年纪较小,排在众人身后,李君不曾看到。在闻听李君劝导厢军后,张睦又想为二州百姓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凭张大哥的才华,还需要再来一次州府选考吗?”李君疑惑道。
张睦为人随和,轻哼一声:“贤弟有所不知,本次州府选考,任凭你多有才华,也比不过陈、李二家的财力啊。”
“张大哥是说,本次州府选考名额已经内定了?”李君有些失神。若是徐文瀚此次选考的目的是敲诈城中富贵钱财,他安排许久的计策可能就要因此搁浅了。
“是的。”张睦黯然道,“昨日我阿爹去拜访徐老,徐老透露给众位乡邻,说那王绪想要重建刺使府,希望众家能协助一二。若是谁家捐献银两够多,其子榜上有名不说,还能安排到刺使府任职;若是没有捐钱的,就要被下派的各个郡县,做那为人唾弃的小吏。”
“什么时候捐呢?”李君问道。
“选考之前都可以!”
我去,竞标上岗啊?
也不知道是谁给王绪出的这个馊主意,一时间还真有点打乱了李君的计划。不过,此事还需等何家兄妹回来在做商议。
“那张大哥还会参加选考吗?”
“不瞒贤弟,近日愚兄一直在家中锻炼骨骼,研习兵法韬略……”
“强身健体自是好事!但如今兵患肆意,怕是等不到大哥身壮如牛的那一天。”李君抢断张睦的话语,安慰道:“小弟明白大哥有心救二州百姓,不愿再从那小吏做起,虚度年华。可小弟听说,那徐文瀚徐老,也是三十好几才从小吏做起,一步步成为节度掌书记,为一方诸侯所爱。”
张睦闻言激动道:“贤弟是说,愚兄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徐老那般?”
李君苦口婆心道:“如今藩镇林立,大哥若是想投军,必然要找一个可靠的主子,不然站错一次队,就有可能身首异处。大哥又是家中独子,届时家中老幼谁来照顾?”
见他有所触动,李君趁热打铁道:“大哥才华傍身且不说,又有多年的工吏经验,在这兵戈不止的乱世,远比从军累功要有前途的多。我见大哥为人宽厚,心系百姓,假以时日,必是一方良材!肯定要比那徐老更胜一筹。”
张睦闻言,娃娃脸泛起一圈红晕,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李君见他心动,心中暗道:你也是运气好。当年我看五代十国史,记住的人不多,尤其是闽地这种偏隅一方的小国,更是难为人知。可我偏偏就记住了你的沉稳有度,帮助王氏开发闽地五州,让北方南迁的百姓有一席之地可以生存。等你过些时日跟我南渡后,在闽国累功封为梁国公,为百姓爱戴的时候,可别忘了今日的点化之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