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君所说,今日选考依旧是按捐献数额内定的,而且开榜时,职位就已经安排在名字之下。
陈家三子分别领了刺使府司功、司田、司兵参军之职,李家义子李怀让领了司户,那王景辉则领了司仓,其余众人大多都是被下派到各郡县做主簿,至于县令、县丞早就被王绪的亲戚们给瓜分了,只留下几个贫困的郡县,给了刺使府几个老工吏。
在确定了自己的职位后,陈可礼反复查看榜文,始终都没找到李君姓名,心中大喜,想你猖狂小儿,终究是敌不过我家财力!见李君黯然怵在榜下,陈可礼上前安慰道:“一时失意,李兄不必挂在心上,来年再考便是了。”
陈可礼安慰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把一众学子都给吸引了过来,有几个机灵的也发现李君并未上榜,明白陈家阿郎这是要趁机一雪前耻了,倒是他家小弟陈湛明颇有胸怀,劝大哥不要再生是非。
人群把李君围在中心,像是在看耍猴一般,张睦不忍李君被众人羞辱,要将他拉出阵来,却被陈可礼劝道:“开榜是大喜事,怎能不庆祝一番?刚才茶坊中,李兄也说过,若是我陈可礼榜上有名,要我对他多加照顾,我陈可礼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这就趁着还未领印,请李兄去那鸿雁楼喝几杯花酒,说不定,李兄还能帮我们把芍药姑娘请出来吶!”
众人闻言,也都起哄,要李君去鸿雁楼把那芍药姑娘请出来,好让他们一睹芳容。
“去鸿雁楼喝花酒,不请我,怕是说不过去吧?”
众人回身,见李言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巡城护卫和几个厢军风尘仆仆赶了过来,李怀让以为大哥是来为他庆贺的,忙上前告知自己领了司户参军之职,李言下马将他揽入怀中,不知说了什么,那李怀让听后,欢快地向家中奔去。
却见李言走近陈可礼,摸摸大肚皮,笑道:“且等我复命后,咱们在一起去那鸿雁楼,把酒言欢不迟。”说罢,带着一众护卫进了刺使府,留下几个厢军规整人群,说是还有要事未完,众人暂时不能离去。
夜色渐浓,刺使府门前亮起了火把,众人等的有些焦心,便去问看守的厢军还有何事,那厢军自是不知,李君叹了口气,对众人道:“恐怕今日无缘与诸位一睹芍药姑娘芳容了。”
“何故?”众人急切道。
李君指了指李言来时,巡城护卫们骑的骏马:“想来徐老要连夜将诸位送往各郡县任职了。”
话音未了,王审邽、王审知二兄弟随李言出来,将早就刻好的官印分发给众人,让他们随护卫连夜赶往各郡县上任。
几个分派较远的学子想要回家告知父母,被王审邽呵斥了几句,就不再多言了。
护卫正在分配路线,徐文瀚领着一群老工吏出来安抚众人:“今日正好是七月初,老夫想要你们尽快熟悉职务,好赶在中元节前让各户秋种,确是迫不得已之举,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心中有怨,却也只能欣然领命,正要启程时,徐文瀚从袖间掏出一份卷轴,喝道:“李君何在?”
李君上前拱手回道:“李君,在!”
徐文瀚将卷轴递给两个老工吏,让他们徐徐拉开,展示给李君,问道:“你看此卷轴可是你今日的答卷?”
借着火把颤动的微光,李君赫然看见试卷上的经帖默写、问答题,每一答都十分清晰,自己当时闲着无聊,把徐文瀚出的几道算学题顺手做了,现在想来,当时的九宫格自己好像填的是阿拉伯数字,这会不知怎么变成了文字式,还在一旁附注了乾坤震坎等八卦相辅……
见他迟迟不语,王审邽凑过来一探究竟,却见李君那道策问题下的逃字不见了踪迹,转而换成了以黄老之术,劝课农桑之类的回答,他仔细看了看,倒是答的句句在理。
“正是!”李君拱手一声怒喝,将已经看入神的王审邽吓了一跳,他忙看向徐文瀚,见他面沉如水,再看看厚颜无耻的李君,竟无一丝愧色,猛然想到,这份卷轴恐怕是周本的那份白卷,是由徐老代李君答的,他虽然不知二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但也能看得出来,眼下城中恐怕只有这二人是真心为民的,随即附和道:“是小吏收的试卷,确是无误!”
徐文瀚似乎没有收起卷轴的意思,让工吏将卷轴向学子们一一展示:“想必诸位也看到了李君的答卷,我二州能有如此良材,实乃大幸,老夫职位不够,暂时无法任命与他,愿在刺使大人回来后,为其请命为本州司马!”
“恭喜李兄!”张睦一句贺言,将沉寂于完美答卷的众人拉回一丝神志,紧随李言的祝贺之后,众人也都一一拱手祝贺。
王景辉此刻终于明白,李君昨日三次掷钱时,说他必为本次州府选考笑道最后的人,是什么意思了,上前也祝贺道:“李兄……现在应该唤作李司马了,李司马果然大才!”
“王兄谬赞了,刺使大人没回来前,一切都还未曾可知,或许刺使大人觉得小弟太过年轻,胜任不了此职,当即免去也无可能不是?”
这唐朝的州府司马一职,常常是用来安置京畿被贬官员的,上任后没有实权,只领俸禄,到了唐末时基本已经废除,那王绪会和这样一个职位较劲,也是闲的慌了。
同样这也是徐文瀚目前能安排的最大职位,接下来就得看李君自己的手段了。
李君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转而拜向徐文瀚,恳求道:“李君虽未正式上任,但也有一求,还望徐老应允!”
“且说来听听!”
“今日选考,诸位同僚皆是顶着烈日奋笔应答,想来早已身心疲惫,此刻又要连夜赶路,李君唯恐途中生变,恳请徐老准许明日一早再行启程!”
徐文瀚沉思良久,长吁一口气,背过身子摆手道:“此事本就是司马之职,你自行定夺即可!”
先前要连夜赶路的众人闻听李君竟然为他们请命,心中惭愧不已,连忙上前谢道:“多谢李司马体谅!”
火光中,徐文瀚的头顶异常明亮,李君不禁感慨,自己出了一张牌,徐文瀚就连递了三张牌,还劳动李言带护卫过来送了个顺水人情,果然是个完美的工具人,恐怕在这之后,很难再遇到这样的知己……和对手了。
安排巡城护卫送众人回去休息后,李言终于完事了,随即卸下那副本该有的干练,用二百多斤的身体靠在李君身上,笑呵呵道:“看来哥哥以后又多了个靠山!”
见李君不搭理自己,转而搂向几个新上任的刺使府参军,问道:“刚才不是说要去那鸿雁楼把酒言欢吗?趁天色还早,姑娘们等的焦心,咱们请李司马将那芍药姑娘约出来,好让我等一解相思之苦啊!”
陈可礼自徐文瀚宣布李君为州府司马时,脸就拉到了地上,此刻闻言,神情更是无以言表,他家小弟陈湛明忙上前拱手道:“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李司马海涵!”
“以后都是一府同僚,还需我等齐心协力才是!”
品味着李君的话语,陈家三子额头不禁冒起了冷汗,却见李君指着屁股笑道:“今夜就不去那鸿雁楼了,等刺使大人回来确认了小弟的职位,李君再将红药姑娘请到何家,与诸位把酒言欢如何?”
众人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即也都各自回家了,李君托张睦去何家给何云初带个话:“光州司马青衫湿,无人知是荔枝来。”说罢,带着李言向城东荒宅驶去。
刺使府内,徐文瀚展开卷轴,看着用阿拉伯数字填写的九宫格反复揣摩,良久过后,露出一丝欣慰,随手摸摸光亮的脑门,赞道:“确是简练了许多!”
随即,火盆中燃起一股浓烟,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