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章仔钧真是顽皮,竟然将李君的底细都摸清了,看来是有备而来。然而当日在光州对诗芍药,那是他看出芍药挂出诗文的意境,才以两道破诗巧解芍药的诗文,如今他对那黄绮几乎一无所知,又岂能博美人一笑?
正在李君犹豫之时,原本向王审邽道喜的宾客闻听此事,都匆匆赶来围观,顷刻间,三层的登云楼挤满男男女女,嘈杂之声不绝入耳。
有熟悉的光州旧人已经开始为新朋友鼓吹起李君当日如何巧解诗文,再让他们这般胡吹下去,南迁之事恐怕也得抖落出来,那时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先前为王审潮能安定泉州而退隐就白费了。
数年之后,章仔钧与李君促膝长谈时,谈及今日之事,竟是泉州当地的顽固势力,得知上元节时要举行篝火晚会,促进南北人之间的友谊,他们心中不忿,所以想要借此事,挑拨李君与王氏三龙的关系。
其实今日章仔钧一再怂恿时,李君就已经嗅到一丝不安,毕竟这是王审邽的大婚,若是他太过冒头,抢了新郎官的风头,难免会让人心中膈应。
“李兄莫是不敢应战?”章仔钧此事正值叛逆的十七岁,稚嫩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泉州顽固势力利用,只是一味觉得书屋不能轻易拱手于人,他也想看看,这李君有何本事,任职那原本是他族人的司马职位?
见他迟迟不回话,章仔钧呵呵一笑:“李司马不敢应战也罢,那书屋我章家也会拱手相让。”
说时眼中尽是不屑,撇嘴道:“只不过是大火焚烧过后的断垣残壁……”
话都说到这份上,光州的旧人们也被挑动,不时劝李君接下战书,骁卫都中几个将领闻讯赶来时,连门都挤不进,只能堵在门外干着急。
如今之计也只能暂时接下应战,免得人多嘴杂,再生出什么事端,不过李君心中是真没底……
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就在刹那间,他忽然想起昨日见过那黄绮捐献首饰金银的背影,或许就凭这一点也能打动那冰美人“可以应战!”
见他应战,众人欢呼雀跃,章仔钧倒是没什么心计,亲切道:“李司马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等都是想看那美人一笑而已,别无他求。”
也是这句话让李君觉得,章仔钧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随即脱口道:“流言止于此!”
“哈?”众人大惑不解。
陈峤倒是反应快,凭栏而望,对上下宾客拱手道:“今日之事勿论成败与否,都不可再从口中流传出去,亦不可让新郎新娘知道,以免二位新人故意刁难李司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把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势,瞬间化作一件婚礼中的趣事。
当然事情不可能止于此,很快整个泉州城都知道了,还添油加醋说李君要在洞房之夜亲吻新娘乱七八糟的,就连在半路花轿上的黄绮也听到了风声。侍女对她说时,黄绮掀起盖头皱了皱眉,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让随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可事情就是这么诡异,偏偏众人就是不告诉新郎官王审邽,每个人向他道喜时,脸上都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弟弟王审知是今日大婚的执事,闻讯赶来时,众人已经作鸟兽散,登云楼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在几声相劝之后,王审知又被琐事趋势,赶去接待泉州众位族长。
与其同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芍药,今日她正是汀州刺使派来道喜的使者,如今的芍药已经不再是那个失去弟弟而黯然神伤的娇人了,今日一身书生打扮,行走间尽显风流倜傥,踏步楼梯时,泉州男女望而生津。
“姐姐好帅啊!”李君上前迎道,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本以为是哪位富家公子,没想到竟是个美人,细看之下更是爱慕不已。
这也是刘夫人随耿平走的及时,要不然,今天泉州城恐怕得‘堵车’了。
芍药脸颊生起一团红晕,巧施一礼,扬眉笑道:“哪有弟弟你帅,又在这泉州沾花惹草,就不怕回家云初姐姐打你屁股吗?”
“姐姐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李君掩面道,说罢,将话题转换到她去汀州任职文事之上。
如今唐末乱世,兵家为大,女人的地位已不如盛唐时期那般,芍药言语中虽然平和,说那钟全慕待他不错,不仅赏赐宅院,还让他教导自己的三个儿子,不过李君能看出来,芍药在那边还是有被排挤之疑。
“不如姐姐还是来泉州吧!”李君提议道,这两月来泉州商贸已经逐渐恢复,他想在泉州建一个商号,以后从各地运送来出海的物资也好有个中转站。以目前福建局势,明年就应该能够大定,提前未雨绸缪,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弟弟还是找别人吧。”芍药回避着李君的眼神,南迁途中,王绪将她挟持而去,一路若不是何云初照顾,恐怕她早已经香消玉损了。在漳州土楼住了一个月,她也看出,何云初与李君夫妻和睦,自尊心驱使,她也不愿与人为妾,只好借钟全慕之邀去了汀州。
芍药的心理,李君还是能猜个大概,他也不是女频里的那些‘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狗血男主,就不再勉强。
“弟弟放心吧!”芍药莞尔一笑,把住李君,好似姐弟一般,“等那招贤馆建成后,姐姐也过去学上几天。”
“这怎么行呢?以姐姐的博学,去了也是做山长,为学子教课。”
“弟弟就别抬举姐姐了,前几日汀州来了几个儒士,若不是他们看在姐姐是个女流之辈,恐怕姐姐就要颜面扫地了。”
芍药说的汀州几个儒士也是最近从北方南下,其中有个名为湛温的,其人年少多才,本是光州学子中最具名望之人,几年前去长安科考入选翰林,黄巢兵败后,回家时被乱兵所阻,后来李君打通了渡江之路,这才尾随而来。
以他们的行程来算,蕲州的浮桥应该还没烧毁,或者是江州重新开放了船只,这对于北方想要避乱的人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而他们之所以逗留汀州也是看出王审潮坐拥万人军马,不会甘心只拥有泉州一地,幸好汀州与泉州还算和睦,他们也就不必再继续岭南之地迁徙。
二人谈话间,芍药也提及那些儒士闻听泉州正在建造学馆,想来一探究竟,李君请她回去告诉众人,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入驻。
正说时,耿平的老乡刘山甫前来向李君道谢。当日送走耿平后,李君向王审潮为刘山甫请命暂时为骁卫都指挥使,让他帮忙训练骑兵,如今泉州城的守卫已经由他和徐雄任职。近几日正值佳节,泉州城能有条不紊,全依赖二人日夜轮番守卫。
令李君没想到的是,这刘山甫还是个文武全才,骁卫都每月都要上报文书,如今泉州刺使府正是缺少书吏分派给各军,刘山甫一人将整个骁卫都的文书全都包揽,减轻了不少邹勇夫的压力。
奇怪的事接二连三,芍药竟然和刘山甫认识,闲言片语之间,李君才明白,这刘山甫出自士族之家,早年去长安游学时,与芍药在灵感寺结识,后来黄巢兵犯亳州,刘山甫都未来得及告别,就匆匆赶回老家。
后来耿平与李荣相邀去魏博时,也拉上了刘山甫,这才有了蕲州的事。怪不得当初芍药鞍前马后要去武安场通报,感情二人早就认识。
“刘指挥使这就过分了,既然都是朋友的朋友,还要那么多银钱?”李君苦涩道,为了留住刘山甫,王审潮仅为其置办府邸,还给他了三千两银子,险些心疼死王审潮。
刘山甫年纪不大,抬头纹倒是不少,紧促额头和嘴角的褶皱尽显无奈:“李司马有所不知,此次出门,我是携老带幼,一家十七口全都要我张罗,而我们刘氏在泉州又无亲人依靠,只能是狮子大开口,还望李司马不要放在心上。”
恐怕这也是李言能劝动刘山甫的原因了吧,李君轻笑一声:“我只是看上你们烈火都的战力,还希望刘指挥使尽将骁卫都训练成精兵良将,如今是个多是之秋啊!”
正说时,王审邽骑着结彩的高头大马将新娘的花轿引进城内,满城夹道祝贺。李君趴在登云楼上向城门望去,人山人海,接踵而至,看来这次大婚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大,这就更容不得一丝马虎。
看着人群之中不时投向羡慕之色,芍药赞道:“恐怕在这之后,本地婚事习俗就要以此为标准了。”
这正是李君所期许的,此次王审邽的婚事只是开启了融合的第一步,过几天上元佳节的篝火晚会才是重中之重,有了这两个例子,之后拿下福州,王审潮也就有法可依,不会再为这些小事劳烦。
长远来说,闽地之后还要接纳更多南下避难之人,当北人的技术与闽地相融合,产生的力量远比李君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强上数万倍。
“有把握博那黄美人一笑吗?”芍药看着王审邽从花轿接下身材妖娆的黄绮,不禁为李君担忧起来,虽然大红盖头将黄绮的容貌遮挡,但从其身形举止,也能看出来是个大家闺秀。
“要不姐姐先帮我打进敌人内部,刺探刺探情报?”
芍药螓首摇动,发饰中的金叉叮当作响:“你们男人啊,人家大婚之事,你说地跟上战场似得。”
“那就有劳姐姐了,他日招贤馆建成,第一个就去请姐姐过过山长的瘾。”
看着芍药下楼的背影,李君不由心生好奇,到底是哪个冰美人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