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新人合卺完毕,王审邽要前去宴席感谢来宾,见婚房前好事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以为众人只是来弄新妇的,也就没放在心上,临走时悄声嘱咐老成持重的陈峤别玩的太过,今日进城时,新娘好像受到了惊吓。
婚姻婚姻,古代嫁娶多在黄昏之际,今日由于宾客繁多,时间还算提前了,可到了此刻已经是满天星斗。
借着开席之际,王审潮将上元节举行篝火晚会之事,正式说于众宾客,加上二十四位族长的鼎力支持,这件事就算定下了。
而婚房前的文试也随着烛火的点亮逐渐焦灼起来,那杨月让众人赋诗词,从头到脚将新娘夸赞了一遍,还要让章仔钧的两个贴身侍卫,唤她众多姐妹一声好听的。章仔钧似乎有些怕这个刁蛮的小丫头,正犹豫不决时,人群有人激愤道:“干脆喊你一声娘亲吧!”
杨月闻言,挺起还未发育成熟的身子,上前对众人叫嚣道:“你喊啊,喊啊!喊了我娘亲,倒省了我再费力气生你这么大的儿子。”
众人本想来嬉戏新娘一番,没想到反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流氓给调戏了,文人不怕无礼之人,就怕这无知无畏乱拳打死老师傅之人,一时间还真拿她没办法。
而黄滔在帮章仔钧即兴赋诗几首后,也不好意思再掺和,与陈峤站在一旁,看着年轻一辈如何先把这洞房的大门叫开。
“叫什么娘亲啊?直接叫娘子多省事!”
李君一言,点醒了众人,这章仔钧和杨月是指腹为婚,人家小两口在此打情骂俏,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
众人随即拥蔟着章仔钧扑向房门,不时对杨月叫喊道:“再挡路,一会也给你找个厢房,让你俩提前行了周公之礼。”
女流氓终究是嘴上厉害,真谈起实际操作,细嫩的脸颊反倒泛起一阵羞红,娇声道:“说好了文试,你们这样算什么?”
章仔钧被众人拥蔟在前,脸上有些挂不住,厉声道:“适才黄先生已经从头到脚夸过新娘一遍,而我们却连门都没进,你说这算什么?”
“那是你们没夸到我心里,不然我早就给你们开门了。”杨月扯着嗓音狡辩道。
几个好事的军中将士随便吃了些饭食,也前来围观,见这小丫头竟堵在门前言辞狡辩,随即玩性大起:“是不是得找个没人的地,细细打量你全身之后,再重新夸你一番?”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几个兵士就要涌上去抬走杨月,这时,芍药推门而出,护起杨月,止住了众人胡闹:“玩归玩,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倒是说个法子,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夸赞新娘,我们连新娘的面都没见到,又如何夸赞于她?”章仔钧身边的贴身护卫边镐不耐烦道。
“这倒不难,今日是元旦佳节,又是二位新人大喜之日,就请你们以此赋诗一首。”
芍药说时,轻推房门,露出婚房一角,笑道:“这只是进门的第一关,待会若是你们的作诗称心如意,房内还有屏风一关,两关过后,即可见到新娘庐山真面目,届时还需说些吉祥话,祝福二位新人百年好合,如此诸位看可行否?”
要说赋诗大婚倒也无妨,众人几乎张口就来,可还要加上元旦佳节,这就有点让人头疼了,章仔钧急忙前去向黄滔请教。
黄滔正在左思右顾,李君已经挺身而出,趴在直棂窗上窥视了一眼,呵呵笑道:“玉颜红烛惊春色,椒房窈窕掩画屏。未识新娘真面目,唯恐额头满天星。”
“妙啊,妙啊!”黄滔与陈峤齐声赞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就是一阵开怀大笑,将先前的丧气一扫而空,边镐起哄道:“再不开门,新娘额头就满天星喽。”
芍药闻言,朝李君扫了一眼,不屑道:“真有你的!”
“失礼、失礼!”李君嘴角挂着一丝狡黠,连连赔罪道。
“小丫头,这下你挡不住了吧?”章仔钧的另一个护卫,王建封朝杨月做了个鬼脸,引着一众人涌进了婚房。
身后有人嬉戏道:“小心人家日后成了章家的女主人,与你算起今日的旧账。”
“到时候再说呗!”王建封趾高气昂时,已经待众人到了一张雕刻了鸳鸯戏水的刺桐屏风前。
却见李君拨开围观的好事者,向芍药道:“适才是你们一再提问,我们都一一接了下来,如今这一关也该让我们反问了吧?”
“是啊,总不能让你们一直占据主动权,也该我们提问了。”人群把黄滔挤在门外进不来,这个老顽童就在后面不时怂恿道。
杨月本想反驳,却听见洞房深处传来新娘的呼唤,随即与芍药前去照看,人群纷纷探头窥视,被章仔钧劝阻:“既是文试,就当信守承诺,诸位还需非礼勿视。”
片刻之后,杨月出来昂头挺起俏脸对众人道:“让你们提问也无妨,就是别再说些什么污言秽语,惹得新娘子不高兴,今天谁都别想玩了。”
众人见新娘退让,本想以诗词书画见高低,但这位黄绮从小被各家名师教导,才华横溢,若是考问不住她,那岂不是无法进去一睹佳人一笑?
章仔钧越是心急,越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本想再去请教黄滔,但总麻烦人家有点过意不去,只好再次看向诡计多端的李君:“李兄可有什么常人无法作答的问题?”
沉思片刻,李君计上心头,低声问道:“新娘可通算学?”
“哈?”章仔钧先是一愣,紧促的眉头随即舒缓开来,笑道:“应该不通。”
“那就好!”李君说时,走上前,对杨月道,“诗词书画肯定是难不倒新娘,今日我特出一道算学题,还请仔细听题!”
杨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君逐字逐句道:“今有一只公鸡,值五钱;一只母鸡,值三钱;三只鸡雏,值一钱。若以百钱买百鸡,问公、母、雏各几何?”
眉头的疑惑渐渐涌起,杨月与海商行走多年,对于算学也略知一二,可李君问的这道题还真有点难住了她,随即前去向黄绮请教。
“弟弟这可就过分了。”芍药知道李君足智多谋,没想到他竟出了这么一道题,想那新娘定然是解不出来,而自己还没从新娘那套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让李君之后博佳人一笑。
令李君没想到的是,黄绮竟然解出了这道题,那杨月拿着一张纸,摇摇晃晃走上前来,扯动嗓音不屑道:“就这么个小题岂能难倒我神机妙算的黄绮姐姐,听好了,答案是,公鸡四只,母鸡十八只,鸡雏七十八只。”
说罢,朝李君撇嘴道:“李司马我家姐姐答的可对?”
众人掰着手指头,数了许久,这才应上答案,发现是对的,一时间垂头丧气,却见李君笑道:“答案确实是对的,不过不够全面,还请回去再请教。”
答案是对的,却又不够全面?众人闻所未闻,黄滔悄声向陈峤请教,见陈峤亦是摇头不知,好奇和狐疑一时间涌上心头。
而那些好事的军中将士可顾不得许多,起哄没答对就要他们进去,李君上前喝退众人,劝道:“不碍事,既然新娘通晓算学,不如再给她一次机会,也免得说我们欺负人。”
李君虽说许久没去过军中,但威望还在,众人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随即退到一边,让杨月再进去请教,不过这次李君已经没那么好耐心了,叮嘱道:“此题有多解,若是新娘这次答不全,我可就按不住身后这帮兄弟了。”
那杨月进去许久,还不出来,众人大喜,看来这次是板上钉钉了,正在欣喜间,杨月端着笔墨走出来,对李君道:“新娘确实答不出来,但是新娘也想知道其他答案,还请李司马赐教。”
“糟了!”章仔钧暗叫不好,若是李君为了故意难道新娘,出了一道偏门的题目,自己反倒答不上来,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时间,数百双眼睛看向李君,只见他提笔,略作思量,写道:“公**只,母鸡十一只,鸡雏八十一只。”
众人还在验证对错,又见李君在下一张纸间写道:“公鸡十二只,母鸡十二只,鸡雏八十四只。”
李君虽说是个死文科生,但这种三元不定方程组,还是马马虎虎能解上一两道的,毕竟文科生数学分不高,大学也不好考。
这次也比不再回去请示新娘了,杨月自己就能算出来了,当她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之时,众人已经涌向洞房深处,章仔钧一手搭在李君肩上,长舒一口气:“这次多亏李兄了,现在就看李兄能不能博美人一笑了。”
说罢,整理好衣衫,拱手敬道:“李兄博学多才领小弟大开眼界,这次勿论能否博美人以笑,那听云书屋都会拱手送上。”
其实章仔钧送不送书屋都已经无关紧要,这次王审邽婚事募捐来的银钱早就够盖两座招贤院了,只不过有他现成的听云书屋,会早一些将泉州儒士聚集在一起,也好让开年后南迁的北方儒士闻名而来。
说话间,李君已经来到榻前,新娘见人多,拾起用玉扇遮挡面容,然霞帔之下露出的那一点若隐若现的娇容已经让在场众人垂涎三尺,心思爱慕。
只听她温婉的声线透过玉扇轻吟道:“适才是哪位高人出的算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