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婆子心中有数,只将她身上锦被往上拉了拉急急打断她:“小姐休要胡说,您的岁月还长着呢!”
杭柔虚弱坐起身,瞧着这个尽心伺候自己满头花白的婆子:“人情比纸薄,这世上芸芸众生与我都无干系,我只担心我去后无人奉养你终老。”
文婆子听她似交代后事,心中一凉,讷讷唤道:“小姐?”
杭柔却猛地咳嗽不断,殷红血丝在那青丝锦帕上汇成汪洋:“我死后你将我的尸身焚化抛入江河,我清白而来清白去,不要让黄土污了我的身子。我无嫁妆,婚后置办的那几处私产你自己拿一半养老,一半为我捐了庙宇。”
至于她爹给的那批暗卫,她死了,他们自然也活不成。
文婆子细细听着,听她有气无力说罢才赶忙点头,又急急舀了一汤匙药汁小心放进她嘴里。
“仔细想想,我这一生母亲早亡,父亲凉薄,丈夫形同虚设,儿女更无缘法,实在可悲得紧!如今,能解脱重入轮回是好事,你不必为我难过。”杭柔无神歪在床头,惨白朝文婆子一笑。
文婆子便止了泪,替她轻轻别了别耳边几缕碎发才听她又接着啼血道:“只是,这世的恩怨在我死前总要有个了结,那些欠我的债他们也总得还上才算两清,否则,我死不瞑目!嬷嬷,我恨透了这世道,恨透了这人心。你疼疼我,再替我做最后两件事,可行?”
文婆子自是凑过去频频点头,无有不应的。只是在听到她这苦命的姑娘要用药吊命续精神时,那布满老茧的手还是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另一头,曹家当家妇人温岚正坐在藤椅上捏着针线和她夫君的补服发呆,任凭一旁的曹敬中咳嗽数声都置若罔闻。
书本拿倒的曹敬中见她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茶凉了!”
温岚一惊,手中绣花针直直刺入肉里冒出血珠,她却只皱着眉不管不顾将衣服针线丢在一边欲往门外走。
曹敬中一个箭步拦住她,将她手指含在嘴里吸了吸才气道:“小心些!随我去上药。”
温岚不耐烦收回手,提着裙子就想往外跑:“不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得很,总觉得要出事,我得去林家瞧瞧我妹妹!”
曹敬中叹口气暗道这妇人说风就是雨,没奈何扬声通知管家去套马车:“我同你一道去。”
温岚嗔他两眼:“你去做什么,没得讨嫌!让你着人查那杭氏为何总与我家婉婉过不去,你到如今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才懒得同你多说!起开起来,别挡道!”
说完她也不待曹敬中反驳,径自扶着丫鬟梳妆换衣婀娜去了林家。
马车听在到林家门口时,林家墙头上正趴着个紫衣圆髻少女无状撅着屁股满心欢喜冲着院里叫嚷:“宋允之,我给你买了茶叶蛋,还有水煎包和牛肉饼。你吃哪个?”
她便略停了停,刚想瞧个清楚,墙下便有个浓眉大眼身材圆润的丫鬟叉着腰瞪她:“一边去,瞧什么瞧!没见过女子爬院墙啊!”
温岚身旁的婢女自不是吃素的,当下虎虎生风挡在主子身前娇喝道:“不知羞的小蹄子,竟敢这么跟我家夫人说话?你等着!”
除了老爷,谁也不能给夫人气受!不,老爷也不行!
福儿捏着林家后厨摸出来的糯米发糕匪里匪气还击:“你能奈我何!”
温岚自不会不认得谢莹玉,见她兴致勃勃瞧着院里口水滴答也没功夫和人客套,便一声冷哼自顾进了屋,任院外面红耳赤的丫鬟你来我往的斗法。
院墙下宋允之正双手持剑迎战配合默契的林家两兄弟,漫天剑花下是无尽“嗡嗡”剑鸣之声。温岚见那勃勃英姿才了然一笑: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不似她家那只笑面虎,细皮白肉没看头得紧。
当下交战更酣,宋允之面无表情左右闪躲剑招更为凌厉。飞沙走石间,一道身影“噗通”滚落一旁,胸前衣衫碎出数道剑痕,场中只余元宝全神贯注,咬着后槽牙勉力相迎。
“宋允之,当心!这小子偷袭!”墙头观战的谢莹玉见元宝迅速闪身隐至宋允之后侧欲全力一击,急得眼泪汪汪,一个不察就如蝴蝶一般从墙上翩然跌落。
耳边不堪其扰的聒噪本就让宋允之心浮气躁,眼下见人摔个狗啃泥更是足尖一点飞过院墙,头也不回消失。要不是溜之大吉没饭吃没钱给,他绝不会忍到现在。
谢莹玉见宋允之溜得比兔子还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由芳心碎了一地:“温三,追夫第二计划也行不通!他不理我啊,呜呜,我好难过。”
屋里悠闲躺在贵妃香萝榻上啃甜瓜的温婉拿下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又轻轻拍了拍力道适中为自己捶腿的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加油!”
谢莹玉便垂头丧气拍了拍满身的泥朝温岚一福,噘着嘴挨着温婉坐下:“你那什么《冰山攻克计划》就没一招灵的!什么爱他就要爱屋及乌,爱他就要给他一切?我连你院里的鸡都喂了金豆子,也没见他给我个好脸色啊!”
温岚拿走温婉手里性凉的甜瓜,给她换上一杯热茶,才理了理裙摆在一旁坐下。又接了方婆子奉上的绿豆汤,浅浅轻啜。
“此言差矣!一朝高中尚且要十年寒窗,一举成名更得努力半生,你这才哪到哪啊?这失败就是成功的母亲,要知道情爱本身就是场游戏,这个游戏只能让玩得起的人玩。刺激点就在于你追上了就等于把握住未来,追不上就等于和幸福说拜拜!”
温婉随手将空茶杯塞进谢莹玉手里,才接着给她洗脑:“你想想,你才来我家时宋允之脸色多难看,现如今你打着学织锦的名头趴在我家墙头多少日了,人家有赶你走么?这就是进步啊!我这《冰山攻克计划》你才用了两招效果就如此显著,等后头九十八招用完你还怕嫁不出去?”
捧着茶杯的谢莹玉连连点头,低头给温婉敲腿的方婆忍俊不禁。
过来人温岚也拿起竹签叉了西瓜凑趣分享经验:“我家曹大人当初甫成亲时可没少同我闹,如今还不是小花猫似的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你们道是为甚?”
谢同学温同学不耻下问:“为什么?”
温岚得意一笑:“男人在外打拼,咱们女子就得为他生儿育女,孝敬双亲,只要后方安定日子过得舒服,男人自然不是傻子!当然啦,闺房乐趣,姿势三百解什么的,咳咳,也得学一学!”
谢莹玉脸色白了白,生儿育女,她早没了这权利。闺房乐趣,她再熟悉不过。
温婉见她面色不对忙打哈哈扯起别家的八卦来,温岚自然也拣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极力逗趣。
气氛好容易和缓些,谢莹玉正要起身告辞,青鸳又飞檐走壁进了屋,也不管有人在场二话不说拿起块冰镇西瓜就往嘴里塞:“痛快!”
见几个女人张着嘴瞧她,她又不好意思抹了抹嘴道:“你家墙边方才有两个打架的丫头,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头发都缛掉好几把!我见许多人围观不好看,就一人给了一掌帮你解决了。”
温婉嘴角抽了抽:“没打死吧?”
青鸳自来熟摆手,神情颇为骄傲:“没死没死!我留了五成力,现在约莫趴在墙根吐血呢!”
温岚:......
谢莹玉:......
等吃饱喝足,青鸳才端着碗酸辣开胃的凉皮随温婉去了卧房,又从怀里掏出张薄纸递给温婉:“娘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再让我给你带句话。”
温婉接过那张纸只打开一瞧,便吃了一惊仔细收进怀里:“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