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阵阵浪潮汹涌的冲向海岸。
浪潮们澎湃的势头并未衰减,它们化为漆黑的藤蔓爬上了城堡。
望潮堡,临海而立。
随着仆人一阵阵均匀的脚步声,城堡中的烛光也一个个熄灭了。
渐渐的,一切光,一切声音都收敛了,只有海浪和它的声音在新城塔希提的海岸上久久不息。
城堡中最后一支蜡烛也熄灭了。
惨白的月光透过了窗户,在城堡内投下一方斜斜的光影。
黑夜中,一扇隐匿的门被缓缓打开,两团白光悬浮着漂了进来。
沉重的门再一次闭上,它和周围的墙壁完美的契合,如果再去寻找,已寻不见。
两团白光隔着一段距离,在暗室中悬停。
骤然间,一道闪电撕开夜空,肃杀的白光照亮暗室。
两位贵族一身黑衣,分别坐在餐桌两侧,头上戴着白色的头罩。
急促的风带来震怒的雷。
滚滚雷声吞没了贵族之间的交谈。
只隐约听到一句:“一个是享受,两个是罪孽。”
大风刮走厚重的云层,将暴雨带向其他地方。
望潮堡又回归到原来的寂静。
一位贵族撩起头罩的一角,抖动许久的喉结带动起坚毅的下巴,他的嘴唇不断开合,像在干旱中呼救的鱼。
许久,他终于说话:“愿这一只葡园,能化解你的乡愁。”
“你以为天神不会看见?取下这个愚蠢的头罩吧,当我们心里涌起这个念头时,天神的惩罚就已经来了。”
艾莉诺摔下了头罩,已经站在窗前,月光给她留下一窗剪影,她忧戚的眺望着黑云出神。
“天神已经愤怒了,他会把闪电,雷鸣和暴雨带向了我的艾莉岛。”
风把艾莉诺的银发吹散,她的香气缠绕在暗室。
年轻的贵族取下面罩,揭开银器,指着盘中的食物说:“你的艾莉岛,完好无损。”
盘中的食物,叫做果雀。
果雀的身子很细小,栖息广泛,但是,只有在薄若兰大陆的西部,一个叫艾莉岛上的果雀才会被贵族食用。
它们的肉质除了本身的香甜外,还带有葡萄园土壤的香味。
为了保证每一只果雀都能完美的体现风土属性,在料理它们时不能对其开肠破肚,要整只直接烹饪。
在享用时也有讲究,不能用刀叉切割,先要用手捏起细细闻香,再一口全部塞进嘴中。
浆汁迸发。
这还不算结束,真正的贵族要从肉质和回荡在口腔的香气中辨认出这只果雀是吃哪一种葡萄长大。
更加讲究的贵族会继续品味,从果雀的肉质中进一步判断这种葡萄生长在哪一种土壤——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之前野兽一样徒手进食的行为。
但是,它们的个头太小,无法满足贵族日渐旺盛的口腹欲望,于是,一位聪明的果农想到一个方法:
他观察到果雀喜欢在夜间进食,一瞬间的,智慧之神的眷顾让他灵机一动,他将捉到的果雀生挖去眼睛,这些愚蠢的小鸟误以为永夜已至,不断啄食葡萄,直到身体长到了之前的二倍,甚至三倍大时,最终成为盘中的美味。
这位天才果农被颁发勋章,封为葡萄酒骑士。
由于果雀的烹饪过于残忍,每个享用它的贵族都害怕触怒无上的天神,所以每次都在隐蔽的暗室里遮住面容偷偷享用。
艾莉诺停顿了一会儿,傲慢的把头转向威廉,“是吗?你比我还要了解我的岛?比我还要了解我的葡萄庄园?”
“纠正一下。”易怒的威廉避开了艾莉诺的目光,他咬了咬嘴唇,轻微又持续地颤抖着身体说:“是我们的庄园。”
“哦——”艾莉诺拖长了音调在质疑。
鞋跟与地板的撞击声一步步响彻在威廉耳边,空气中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艾莉诺坐下,别过脸,用手帕遮住血红的嘴唇,闭着眼细细咀嚼着那只五分熟的果雀,鲜红的血从鲜红的嘴角流下。
艾莉诺苍白纤细的手指捏住酒杯,酒香在她口中悠长的回荡。
“葡萄酒也是来自我的岛,你真是用心,亲爱的威廉。”
“你不能这样。”年轻的威廉憋红了脸,但仍然轻声的说话。
“不能?哪样?”
“从你嫁过来那天起,你,你的葡萄园,你的艾莉岛......”
“都属于新城塔希提。”
“对。”
“对?”
“就是这样。”
“即便如此,与你,我亲爱的威廉,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早晚,早晚——”威廉不善于情绪管理,每当在压制自己的紧张和愤怒时,总会咬咬嘴唇,“早晚也会属于我。”
“你父亲可健壮着呢。”艾莉诺秀美的脸上全是讥讽。
“你,不能一直这么过分。”
“过分?”
“你思念家乡,我把望潮堡重新装潢,用最好的工匠修筑,用最精湛的艺术家作画,就为了让这里和艾莉岛的风格一样,这还不算完。
“望潮堡的仆人,厨师,花艺师都从艾莉岛精挑细选而来,让你随时都可以听到乡音,吃到家乡菜,看到家乡的花,若有来自艾莉岛的吟游诗人游历到这,我立马会把他请进城堡,让他给你带来家乡的歌谣。
“在你最想家的时候,我愿意和你一起吃下这种罪孽的食物。”
“所以呢?我的小威廉?你父亲总是醉醺醺来到我房间时,你在哪呢?还是说,你是希望你在为我做了这一切后,我在和你父亲游戏时,把他张脸想象成你?”
“不不不,不要说这个。千万,不要,再说,这个。”
艾莉诺在威廉脸上捕捉到一种转瞬即逝的野性。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鼓掌说:“威廉,这才是我的威廉。”
“如果,我说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不不不......”艾莉诺把食指放上红唇,怜悯的笑着,“回去?回哪里?薄若兰?艾莉岛?这些都不是我家乡,如果回去,会更加想念。”
“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在你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
“在任何时候。”威廉的嘴唇已经咬出血印。
艾莉诺为两人倒满了酒,她的双眼已经因为酒精而充血,猩红的血丝肆意的在眼球中蔓延。
惨白美丽的脸配上通红的眼睛,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危险感。
“举起你的酒杯,然后不停的喝,谁倒下,谁就归谁。”
终于,在不断的推杯换盏后,年轻的威廉已顾不上贵族风范,瘫倒在桌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远嫁到这里这么多年,你的父亲身强体壮,而我,总是没有生育,你没觉得奇怪?”
“我。不。听。”
艾莉诺风一样站起,旋转,停步到威廉身边,她只是用食指轻轻顶住威廉的下巴,年轻人就很温顺的站起。
“看着我,亲爱的,看着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夜夜——”
“我!不!要!听!”威廉声嘶力竭的吼,但是身体却摆不脱那细手。
“为什么他总是像牲畜和我游戏,用他肮脏、腐臭的舌头,用那——”艾莉诺顿了顿,重新说道:“我却一直没有怀孕?告诉我为什么?”
艾莉诺笑着说完这些话后,神情又变得高傲。
她放开威廉,威廉瘫倒在地。
鞋跟踩上了威廉的肚子,葡萄酒和嚼烂的事物一股脑从他肠胃中吐出。
“因为——”
没人听见艾莉诺说了什么,因为望潮堡外,雷声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