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城南的武圣雕像,一切恍如隔世。
刘放觉得生命有时候就像无数个圆组成的旅程,当初阴差阳错来到靖武城,而现在他又回到了靖武城。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人流,同样的灵魂,同样寄宿在他人的躯壳,唯一不同的是之前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如今他已经接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核心本质,并且还修成了凡人难以想象的神通。
也许,某一天他克服重重困难、历经种种磨难回到他生命的起点——地球,他的人生才是一个真正的圆满。
可是,在一个又一个圆圈里摸爬滚打之后的他,还是当初在魔都浑浑噩噩求一份生存,在浩瀚的时代浪花里随波逐流的他吗?
或许,走过这个圆的过程,就是生命的蜕变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江湖中人的庇护一路走来平安无事,既没遇到拦路劫道的土匪,也没遇到无礼敲诈的官兵。
当然也有可能二者之间没有丝毫联系,甚至外界根本不知道清风寨的大当家以及头目们已下山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有人知道大概也不会信,谁会相信清风寨的土匪下山不为打劫而是为了保护一个人?更荒唐的是,大当家周九良还亲自替人当马夫赶车。
说出去谁信?
土匪们下山保护人说出去没人信,马匹销往整个融国的刘家少爷居然不会骑马,说出来也许更没几个人相信。
刘放确实不会骑马,万幸清风寨上下都不知道阳州云中郡刘家的底细,如果土匪们知道自己保护的几辆马车中,有四辆能让山寨衣食无忧几代人,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反正这事要放在大多数人身上,应该立马能给出答案。
刘放应该兴庆这点,否则就凭他从武圣老爷子那里学来的三板斧,应该拦不住江湖高手的突然发难。
在进入斩龙湾前若客山少些废话,直接在背后果断下黑手,说不定他现在早已如愿搂着小翠在炕头数银子了。
有机会施展的神通才叫神通。
错过一笔横财的土匪与傻人有傻福的刘放这几天相处得不错,刘放这厮一路上没少主动向周九良请教马术。人界俗世中马是第一代步工具,技多不压身,会骑马总不是坏事。
一个有心学,一个乐于教,结果就是到靖武城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很多。
为了早日报仇,一行人在靖武城的偏僻角落找了家旅店住下后,刘放便带着周九良出门有目的地逛街,他试图先联系上乞儿们。
找到乞儿们,就等于找到了黄三。
算一算时间,以前作为牛哥儿的刘放也没死多久,可是一个乞丐头子的死亡在这座城里还激荡不起什么水花,这事儿若是没人提起,随着凉薄人情被时间淹没在靖武城大大小小的家长里短中也是迟早的事。
也许还能偶尔在嘴上惦记的就只有那些曾经讨厌他的人了吧。
譬如:屠夫。
此刻肉铺前有一妇人在买肉,手帕里包着几十文铜钱。这妇人左手将皱巴巴的手帕摊在手心,右手捻着两根干瘪手指数了又数,才将二十来个铜板牢牢攥进右手,等着屠夫一手交货一手付钱。
屠夫抓着肉案上的五花肉随意划一刀割下几两,用钩子吊在秤上放到妇人眼前确认后,又剜了几钱带血的边角肉扔在荷叶里,麻溜地裹起来扔到案板上。
那妇人显然知道买肉总会有几钱烂肉的规矩,再次细数了一遍才安心将铜钱放到屠夫油腻的手上。屠夫颠了颠手里的铜板,也不一一细数觉着分量十足便一把‘哐当’扔进钱箱,埋头整理起案板上的肉条再也不理会妇人。
等到妇人快步走了,刘放才慢步走到肉案前站定。
屠夫感觉身前似乎有人,头也不抬粗鲁地问道:“要什么肉?”
刘放用戏谑的口吻道:“精瘦肉。”
来人说话阴阳怪气,屠夫面色不愉地抬起头正要出言不逊,就见眼前之人穿着富贵不可言。跟在后面的下人壮得像头野猪,套着件学子服抱着把刀显得不伦不类,下人脸上的横肉分明写着老子不是善茬。
屠夫不敢怠慢,立马从半尺络腮胡里堆起一副假面笑脸,热情招呼道:“这位公子,您要几斤?”
刘放负手静静看着他,似笑非笑:“二两!”
有点邪门。
先不论从来没见过富家少爷亲自买肉,只买二两更令人诧异,要知道二两肉只有穷苦人家打牙祭时才会买这么少。
他变得越发小心,谨慎道:“您需要剁碎吗?”
“剁!”
当初在这座城里当乞丐,屠夫那句跪下赏二两精瘦肉的话犹在耳边,虽然只是一段小插曲,刘放还是忍不住想捉弄他一番。
屠夫听到剁字没来由地心底一颤,只有紧紧握住两把剁肉刀心下才有几分安全感。低头咚咚咚剁肉的时候,他额头鼻尖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一层细汗。
在凉意肆掠的秋季,出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放觉着玩得差不多了,出言问道:“屠子,靖武城的小乞丐去哪儿了?”
“小乞丐?”屠夫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个脸生而又诡异的富家公子哥为何会关心一群低贱的乞丐,毕竟两者间的身份如有天堑。
屠夫心里琢磨道:听说乞儿里不少以前是三只手,莫非他们以前对这位公子哥下过手?哼!那群该死的破落贱种,死了才叫好!
大当家周九良不满屠夫的啰嗦,斥道:“问你话就回答!”
“前些日子乞儿们被天龙帮收入了门墙,据说当晚就死了个乞丐头哩!”事关乞儿,屠夫变得健谈起来。
刘放明知故问道:“哦?死了个乞丐头?”
屠夫不知道眼前站的就是他口中的乞丐头,神色中有些幸灾乐祸,“可不是!被砍了脑袋,总捕头八爷和天龙帮帮主万爷还亲自去看了呢!”
“剩下的乞儿呢?”
“乞儿们到是有情有义,进了天龙帮如野鸡飞上梧桐树,这事要是换作别人立马就搬了一处宽敞住宅,偏偏他们还住在晦气的乞丐窝,兴许是怀念他们死了的头儿吧。”屠夫说这话一半羡慕,一半带着恨意。
刘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留下一两银子转身便走。
屠夫在背后直喊道:“公子……”
周九良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再也不敢做声。
刘放给屠夫银子,是因为他想放下一段是非。乞儿们既然还能住在乞丐窝,就证明他们一定会每天来找屠子取两斤肉。
当初的教训已经给够了,此事就此揭过。
周九良跟在刘放身后,有些捉摸不定。大哥是阳州云中郡世家公子,为何会对靖武城如此熟悉?最奇怪的是大哥为何如此关心一群破落乞儿?
犹豫再三,他转弯抹角地问出心中疑惑,“大哥,找那些乞儿作甚?不如直接问明那黄三住哪儿,到了晚上趁着月黑风高,亲手屠他个满门!若是您还觉得不解恨,咱们就杀光这狗屁天龙帮!”
刘放见乞儿心切,嫌弃周九良在身边碍手碍脚,“你先回客栈等我,我去去就回。”
“可是……”周九良哪敢让刘放一人独行,万一大哥一时糊涂独自跑去复仇栽了进去,到时如何去定州与人接头?
刘放不耐烦道:“放心,我不会去做傻事!”
“那大哥注意安全!”周九良尊重刘放的想法,又不安于刘放的性格,于是打定主意悄悄跟在后面保护安全。
刘放哪儿能不知道周九良的想法,用破妄眼将背后一切纳入脑海,借着对靖武城的熟悉,绕了几个圈子便将周九良甩开。
他心里想道:就算老子要义气用事,凭老子的本事,区区天龙帮谁能拦得住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