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阁雾隐门中。
景娘正坐幔帐之中,衣物褪尽只剩丝被搂着遮体。
屋中虽暖香缕缕,时未寒冬,但景娘依旧觉得清冷入骨,心中数不尽的屈辱和麻木一点点戳着自己的心脏,眼泪一滴滴落在手臂上,却咬着牙发不出声来。
“景娘,刘大人已送走,留下了这些给您。”鱼儿在门外站了会儿,这才叩了门进来,手中捧着刘迁随意赠的金镶玉腰牌。
“放那箱子里,”景娘立刻收了眼泪,裹了衣裳下来,走到梳妆台小柜子边,那里放着一箱的珠宝金银,腰牌手符。
鱼儿将刚刚小六子的话悉数禀告:“肖掌柜也算尽心,想必这些年来从未忘记过当年之恩。”
景娘冷笑一声:“哼,就这种小话儿消息,你随便去个茶馆都来听来一大堆,他虽尽心,却不用心,只是顾着当年一丝恩情罢了。”
“那景娘,刚刚打听出什么眉目没有?”
景娘手指绕着那金镶玉腰牌的穗子说道:“这家伙看似有勇无谋,实则心思缜密,不轻易透露半分,但越是这样,越说明有见不得光的东西。短时间内要得到什么消息是不可能了。”
景娘思考半分,又说道:“你告诉四叔,刘迁有异动,尚不知目前底细在何方。需得从他身边的亲近人入手,另外,让他有空来一趟。”
这几日白鹤紧紧粘着阿颜,每日不是拉着阿颜胳膊找话儿说,就是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小豆子,福安和七歌全都瞧出不对劲了。
只是今日,白鹤公子忽的不聒噪了,一大早起来便找了泥瓦匠来后院,非要将那厨房拆了重建,谁都拦不住。小豆子无法只能拉了阿颜赶紧起来。
“阿颜,这厨房过于破旧拥挤,总是限制了你施展,这几个泥瓦匠是洛城手艺最好最快的,两日便可完工。”白鹤说着已经开始着手往外搬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
阿颜琢磨着,从考试完了回来,这家伙就有点不太正常,阿颜琢磨不出门道,只当是考的不好心态失调,连拖带拽把人摁住,又应允了烧羊肉锅子给白鹤,放才罢休。
刚刚来的那几天,阿颜总觉着身在古代,必定食物匮乏,调味简单,日子是要清苦一点的,没想到这年景正值盛世,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光是这凤鸣街上的酒肆馆子就有十来家,再加上异域来往密切,食材物种也更加丰富。阿颜待了月余,竟也觉得这些丰脂厚膏,鲜活美物,要比自己之前吃过的都要掉舌头。
虽然刚刚入秋,但早晚已经寒凉起来。阿颜答应白鹤要做羊肉锅,厨房又被搬得七七八八,只得挂了歇业的牌子,专心做起羊肉来。
这羊肉闻着尤其的膻,足足泡了三遍水也不见减弱,阿颜只能加了醋,青花椒和米酒焯了几遍才罢。锅里冷油加白糖,小火炒出焦黄色,倒进羊肉,快速翻炒,这样烧出来的羊肉色泽才会好看。炒个颜色均匀后,加干辣椒,各式干香料,姜片和葱段,阿颜又加了些洋葱,这是自创的方法,炒到香味全出来后,倒许多开水,烧到水开后慢慢炖着。
白鹤拆厨房未果后,又恢复了白痴样子,坐在小板凳上晃晃悠悠喝着茶搭着话。阿颜无法想象,这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得那个腼腆深沉的书呆子。
吩咐福安洗了各式青菜,阿颜把羊肉盛进小铜锅里,端到桌上烧着炭的小火炉上,这便是炎国的火锅了,只是制作复杂耗时耗力,费的炭火又多,食材复杂,寻常人家并不常吃。再撒些芫荽和大蒜叶调味,丰腴鲜美的羊肉锅子已做好,只等着吃肉喝酒涮菜吃了。
白鹤刚刚唤了小豆子坐定,七歌便来报:“肖小姐来访,拦不住已经进来了。”
“白鹤哥哥,阿颜妹妹!”肖语凤亭亭袅袅的走到院子里,身后跟着巧儿和一老婆子。巧儿替她掸了灰尘,便径自坐了下来。
正吃着火锅呢!阿颜心中真是恼火,又不好发作,只得和白鹤起了身打招呼,见白鹤脸上也是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白鹤哥哥,不知乡试考的如何?近日可该放松放松了吧!”
白鹤吃了盏酒答:“放榜那日便知结果如何了。肖小姐可曾用午饭?要不也一起尝尝阿颜的手艺?”
肖语凤心中欢喜;白鹤哥哥面上不说,心中也是关切我的,但见这锅中红油滚滚,看一眼就觉得辣的慌,犹豫片刻,还是笑道:“那凤儿就不客气了。”
阿颜心里憋着笑,早知道就再多放点辣椒,看看这个矜持小姐辣的鼻涕纵横的样子。
“白鹤哥哥饱读诗书,才华卓然,定是能中榜的,不像我家哥哥,连考试都懒得去,”肖语凤夸了一会儿白鹤,突然想起今天的要紧事来:“前几日阿颜妹妹仔我家受了惊吓,听说是精神不济,不知现在可安好?我今日带了一位老嬷嬷来,最会看这些虚症。”
还带了人给我看病?这肖语凤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自己了?阿颜瞧了瞧这位“老嬷嬷”,看不出一点郎中的样子,倒像一位混饭吃的神婆。既然带来了,那就将计就计,且看看这肖语凤到底想干什么。
“那太谢谢肖小姐了,”阿颜说着便转向老嬷嬷,伸出手:“那就麻烦这位婆婆了。”
那老婆子得了令,也不把脉,反倒开始围着阿颜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些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急急如律令,这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盯得阿颜浑身难受。
敢情这不是来瞧病的,这是来驱邪的,还把自己当成了邪物。
这婆子忽的定住,又在这院子里转了几圈,转到厨房中去了,阿颜心道:“这婆子不会真的能看出我是从未来过来的吧?”
肖语凤见阿颜面露犹豫,上前温柔安慰道:“阿颜妹妹不必忧心,这嬷嬷不仅精通医术,更是能通阴阳去邪祟,必定是看出这院子中有什么不祥之物,才会让妹妹身心抱恙,让她看了除了便是。”
“肖小姐对咱们肖馆子还真是挂念的很呐!上次来帮我们品鉴菜品,今日又来帮我看病驱邪,阿颜我一个小小厨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呢!”
阿颜看着这肖语凤对着白鹤笑颜明媚,时而又羞涩脸红,活脱脱一副少女怀春模样,心中算是明白的很,今日又拿看病的幌子来,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妹妹休要客气,即是白鹤哥哥家的小厨子,那日后定是会多多相处的,凤儿多多关心也是应该的。”肖语凤说着,又看向她的白鹤哥哥。
白鹤放下筷子,客气回答:“多谢肖小姐美意,只是我家阿颜也只是劳累过度而已,怪力乱神只说,从来都是不信的。我早就替她名医买了补品,已是无碍了。”
一个做掌柜的,将来还是要登科做官的人,居然对一个小厨子如此心细照料,肖语凤顿时妒火中烧,帕子都快快拧碎了,心中对阿颜更加仇恨起来。
此时那老婆子从厨房出来,手中拿了张符已经烧了起来,眼疾手快几步走来扔进了阿颜的酒杯里,用手指点了酒水在阿颜额头上沾了,嘴里一直念着词。
阿颜再也藏不住怒火,刚要发作,白鹤已经站起来,一把打掉老婆子的手,蹙眉说道:“肖小姐也算是知书达理的千金,怎的就被这莫名的江湖骗子蒙蔽了。”
说着就把阿颜护到身后,帮她仔细擦了额头上的灰水。
“这位公子,你这宅内确有异象,祥云笼罩却险象环生,老婆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况,值得深究一番,”说着又掏出佛尘铜镜,想进厢房里做法,又被福安七歌拦了下来。
肖语凤被白鹤一怒吓了一跳,想不到白鹤温文尔雅,竟然会为阿颜小贱人如此动怒,又说着那样体己的话,心中又恼又羞,无计可施,竟然鼻子一酸嘤嘤嘤哭了出来。
“凤儿,凤儿只是关心白鹤哥哥和阿颜妹妹,心急之下托人找了洛城最好得巫医来,哪料冲撞了阿颜妹妹,凤儿心中也是不安,只是,只是,白鹤哥哥刚刚吓到凤儿了,嘤嘤嘤。。。”肖语凤用帕子捂着嘴,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看着甚是楚楚可怜。
白鹤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一时间慌了手脚,求救般的看着阿颜。
阿颜心中感慨:这千金小姐还真是柔弱可怜,任凭又多少怒气,这会儿也全然发作不了了,只能上前好生安慰:“肖小姐无需伤心,只是我和白鹤素来不喜这鬼神之说,这才唐突了,肖小姐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
肖语凤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止了眼泪,掏出一块用盒子精心装着的帕子来,娇羞递给白鹤:“这是凤儿亲手一针一线绣的帕子,虽不贵重,但这象牙白底配墨绿图案,最是适合白鹤哥哥,希望不要嫌弃凤儿才是。”
阿颜此刻只想让这烦人的小哭包赶紧走人,立刻上前替白鹤收了帕子:“谢谢肖小姐,我替我家掌柜收了。”
白鹤无语看了看阿颜,只得不咸不淡和肖语凤说道:“如此多谢肖小姐了,但无功不受禄,白鹤什么都不缺,肖小姐今后大可不必费心。”
肖语凤哪儿还听得进这些话,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下次如何约会,想着想着就脸红痴笑起来,甜腻腻的告了辞走了。
老婆子跟在后头,踌躇走了几步,又下定决心上前和肖语凤说道:“肖小姐,刚刚那小娘子身怀异象,不同于凡人。我老婆子可是做了事的,这工钱。。。”
“我也知道不同于凡人,那你得让她现出原形啊,你在那儿半天做不出个花儿来,还让我好一顿被羞,还好意思说!”说到这肖语凤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那婆子。
巧儿见状赶紧上前,给了几粒碎银,好生说道:“今日辛苦嬷嬷了,此事,还请嬷嬷暂时不要透露出去,日后有用得上的,定会重金相请。”
老婆子讪讪离开,巧儿又安慰小姐道:“小姐别生气了,今日白鹤公子收了小姐亲手绣的帕子,想必是有些明白小姐的心意了,放榜前小姐再约他出来逛逛园子,试探好心意,便是成了。”
“那是,你快去小竹园订一个雅间,”肖语凤满心欢喜,又道:“得在放榜前拿准他的心意,否则中了榜进了朝堂,又是另外的说法了,爹爹必定要为此忧心。”
巧儿点头答应了,把小姐送回家后便又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