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虽大,可以游玩的地方也是很多,不过要说最热闹的地方,那就是赶庙会。
也不知道小叶子从哪里得知明日便是妙应寺一年一度的庙会,京城的善男信女们都会前往烧香祈福。
人群聚集,当然少不了吃喝玩乐的节目,会有戏班子早早过去搭台,庙会一般有两到三天,各种各样的民俗表演层出不穷。
除了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新奇表演,妙应寺周边街道两旁也会摆满各地小吃,小叶子像个出笼的小鸟。这个摊子看看,那里热闹瞧瞧。
李崇文没有想到在京城还能遇见熟人,张晓风是小石头的师傅,人还算不错。
街头拥挤,说话多有不便,李崇文示意靠街边些说话,小叶子觉得还没逛够,恳请能去那边再看看,两个随从也似意犹未尽。
李崇文敌不过小叶子失望的神情,再说两个随从也算开了眼界,保护一个小女孩还是可以放心的。
张晓风这边也有好几个随从,他们的本事李崇文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于是让三人玩够了直接回去,不必管他。
张晓风这路人似乎是以一个他身旁一个商人为主,长相憨态可掬,举手投足间让人心生愉悦感。
“李兄弟,这位是欧阳智,河间人士,在京城做布匹和药材生意。”
介绍完欧阳志,张晓风转而介绍李崇文,“李崇文,荥阳人,以前做香皂生意”
“香皂?莫不是前段时间风靡京城的洗涤之物”胖子吹捧道:“想不到如此神奇之物竟是出自李掌柜之手”
“哪里哪里,日常之物罢了,算不得神奇。哪像欧阳掌柜做的大生意,小弟初到京城,还请以后多多指教。”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过一些场面话,欧阳盛情,请李崇文等吃中午饭。
欧阳智财大气粗,选的是附近一带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还要了两瓶陈年的古井贡酒。
这一桌子粗略算下来至少要一百多两银子,足以证明欧阳智的诚意满满。
李崇文难得遇上有人请吃大餐,也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同他们聊着。
酒邯耳热之时,李崇文对这个谈吐风趣的胖子颇有好感,比那个性格古怪行为莫测的张晓风亲善许多。
胖子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聪明的商人,三句话不离本行,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厌恶,爱财是人的天性,胖子开出了不少优厚的条件。
双方都没有过多的谈及香皂,胖子更多的说到竹陶器等需要大量人工,利润低薄的产业。
表示可以于大明十三省各设一个类似红河村的工业区,复制成功的标准生产经验,产业集中和流水线,李崇文主内,他主外,合作共赢。
李崇文设想过这种合作模式的效益,他不仅能赚到更多的钱,也能安置更多类似红河村的流民。
当然胖子也不会吃亏,只是李崇文想不通他为什么愿意如此大费周章的帮自己,就算这种模式展开,抛除人力物力的消耗,他主外的销售环节根本赚不到多少银子。
除非他和自己一样,有对这个社会的强烈责任心,也需要安置许多无以为业的人。
对于一个把银子看的很重的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操作一个不慎,很容易倾家荡产。
“不瞒李掌柜,此次若能合作成功,便是我们真诚友谊的美好开始,我欧阳智看重银子,更看重和崇文兄弟这样的少年英才交朋友。”
“过奖了,我李崇文不过乞丐出身,承蒙不弃,已是倍感荣幸”李崇文自谦道,越发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崇文兄弟过谦了,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当年太祖皇帝不也是半道出家,还不是照样打下这么大的江山,开创了大明天下”
“我等虽为商人,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却也可以达则兼济天下。李掌柜不也是此般心愿。”
“兼济天下不敢说,独善其身罢了,酒桌之上不妄议朝政,李某所为,说到底,求一个安字。”
“宁为太平犬,但若危机迟早要来,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李崇文想到的不是现在新皇登基的片刻繁华,而是几年后,这九州之地,风云变化,那时的自己,能不能守护一方百姓,不遭生灵涂炭。
“不说了,喝酒”李崇文不想让人看出自己隐约的担忧,毕竟现在是新的气象,未来并不可知。
欧阳智似是看出李崇文想要转移话题,附和道:“对极,该喝酒时便共饮,莫到无酒空伤怀,崇文兄弟,我再敬你一杯,敬你侠义心肠,未雨绸缪”
三个人各怀心思,场面一度十分融洽。
就在酒足饭饱之时,包厢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旁的张晓风起身出去,李崇文还不到醉意上头,心想或许这就是不敢与张晓风走的过近的缘故。
他越是故作风轻云淡,越是让人觉得危险,或许是因为李崇文对自己不能不可掌控事或人,有着天生的防备。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大明,李崇文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操控着自己,就像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心底缺乏安全感。
过没多久,张晓风就面色凝重的走进来,右手拿着一封手书,胖子欧阳智像是没有发现他曾出去过一样,那悠然的表情,像极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张晓风坐下,酒杯端到嘴唇边还是又犹豫的放下来,对着正一脸好奇的李崇文说道:“此事该由李兄知晓才是?”
将手中蜷缩的纸条递给李崇文,李崇文晓是很重要的事,收敛起态度,打开这个让张晓风似乎很是愤怒的秘密。
“荥阳急报,刘李欲求制皂秘方,囚杀厂内三十余人,小石头抛尸荒野”
“小石头”李崇文突然哽咽难语,张晓风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小石头也是他的爱徒。
再说刘李二人,本就视人命去草芥,三十余人,不用想都知道是红河村辛苦培养的技术骨干。
想到此处,李崇文仿似看到那个性格活泼的孩子,他是那么崇拜自己,只要是自己说过的话,小石头就会用心记住。
就在刚才逛街的时候,李崇文还在想给小石头和李责雄带些什么小礼物好。
这些孩子,除了陶然陶成他们,算是自己最亲信的人,并且以后肯定是要培养成独当一面的负责人。
这些孩子中李崇文最喜欢和最看重小石头,不然也不会把消息部交给一个孩子主管,就是想早点让他历练。
李崇文伤从悲来,多好的一个孩子,竟然……
“小石头你放心,哥不会让你白死的”李崇文含着泪,痛声承诺道:“你们,没有一个人会白白死去。”
“李掌柜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得赶紧想办法让其他人再不枉死”
“对,皂厂交给此二獠,无异羊入虎口,新皇已登基,他们怕是不知天京城这边天已经变了”
“话虽如此,李兄意欲何为?”
“将此事陈述天听,天子圣明,必以此事为由,再次庭审魏党之罪”
“理当如此,不过李兄想过没有,等李兄搜集证据,陛下还要派大理寺核实,一来二去,或许大理寺的人还没出京,刘李二人早已逃遁多时。”
“便是法理昭昭,其余人得以幸免,但要抓此二人,怕是一入江湖再无声息”
“唯有迅速出击,先控制二人,等朝廷派下的人到了荥阳,再交给他们处置。”
张晓风所说不无道理,东厂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新皇才即位不久,暂时还未对一众阉党发难。
可朝局已经明了,魏忠贤倒台已成定局,再说刘李二人也不傻,如果知道事情败露,立马就会逃遁,江湖之远,缉捕二人无异大海捞针。
李崇文愁道:“话虽如此,可我远在京城,留守之人经商可以,直面东厂和锦衣卫缇骑。”
“李兄不必多虑,擒拿二人之事不算太难,难就难在其身份敏感,刘李虽恶,但终还是代表着皇家。”
“李兄可要想好,是擒还是就地杀之”
“此话怎讲?”李崇文见张晓风的意思,就是必须做出选择。
张晓风见其仍是不懂,便闲说道:“杀之容易,擒之姑且不说其难,若是朝廷无意问罪,或罪不至死,那便只能壮士断腕,舍了几个兄弟的性命”
“万万使不得”李崇文赶忙制止,思索其中深意。
是啊,若是打蛇不打死,其反咬一口,估计不是咬疼那么简单。饶是说的轻松的张晓风,也怕面对这样的后果。
谁也无法肯定当今圣上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太监再贪得无厌,那也是为了皇家在贪,香皂工厂的绝大部分收益,终归是落在皇帝的内库。
更何况这涉及到皇家的颜面,杀的不过是连平民百姓都算不上的贱籍之人,背后没有根基,连权衡利弊的必要都没有。
李崇文想到此时的朱由检甚至连大奸大恶的魏忠贤都没处置,再联想小石头的死,语气肯定的说道:“杀吧,以告慰誓者在天之灵。”
“张兄弟,欧阳兄,拜托你们”李崇文起身作揖,知晓乃是大人情,想起之前欧阳智的用意,于是又说道:“香皂工厂朝廷若能归还李某,各地经销权,兄可选其二”
“如此,便请李掌柜静候佳音”
“再会”
两人离去,李崇文思绪万千,小石头的死就像哏在咽喉里的一根鱼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仿佛必须要某些人的死,才能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