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夕走了,来时一阵风,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
站在听浪屿院落里,苏原才知道为何取名听浪。
微风一吹,满园的竹叶沙沙声,的确跟水浪有几分相像。
他朝着卫如夕消失的方向抱拳,内心十分感动。
好聪慧的侠女,一句话提醒局中人。
南孤门既然是江湖门派,那就从江湖中寻找线索,诺诺恰恰是江湖中人,愿走遍天涯寻找将军的亲人。
所以,她悄无声息的走了……
对于卫如夕,苏原含糊其辞说了一些南孤往事,甚至提出丹田才是修行的源泉,可惜此女始终无法聚灵,也只好作罢。
就好像有些人值得信任,哪怕死也会替你保留秘密,周光武、卫如夕、丁炯、李承虎、周洵。
有些人却不得不保留,甚至要防上一防。
苏原直觉警告自己,晋王没表象的简单,玉奴也没有表面的含情脉脉,至于当朝梁帝,他只是觉得作为南梁子民,理应忠君报国。
两路斥候陆续回来,一处有了情况,一处却毫无进展。
兄长,你一路走好!
...
...
刑部大牢地处西直门一角,分天地人三处。
天牢羁押的皆为重罪犯,哪怕大赦都跟这些人无任何牵连。
这日,一群杀气冲天的将军闯入刑部,不多久,领头的金盔金甲年轻人手持批文手续,率领众将走进天牢。
“提罪臣陈其美!”
“提罪臣陈其美!”
......
一道道口令在暗无天日的死牢内传递,须臾,铁链哗哗声中,一蹒跚身躯带着枷锁,双手镣锁紧紧缠绕,被两名狱卒粗鲁拽着往审讯室方向赶路。
铁门猛然打开,刺眼的光线射来,陈其美慌忙用手遮住视线,缓缓适应环境,他看清这些人的面孔后,双膝剧烈颤抖,扑通一声跪下。
曾是东西寨的老兵,如今个个军爵显赫,齐齐怒视阶下囚。
“我......愧对你们,只求速死。”
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脑袋深深埋在双膝间,迟早要死,死在他们手里也算一种解脱。
“你还不能死!”
冰寒的声音震得陈其美一个寒噤。
“因为你没那份能耐!”
恨不得手撕了这种奸佞小人,苏原胸口剧烈起伏,喝道:“你担任辰州总兵司闲职以来,屡屡销毁大量资料,每每与我苏家军作对,扣押苏某兵籍造册,这些可是事实!”
败者为寇,所说句句属实,陈其美无颜以对,默默点了点头。
“刘允亨,此人你可认得!”
嚯喳!
一道闷雷轰击灵台,陈其美刹那慌乱,他隐隐猜测到什么,虚汗从额头冒出。
“凉州三关惨案,周光武遇伏身亡,随行一十六名将领、亲随身首异处,你是主谋还是参与!”
“冤枉......”
陈其美几乎失声,喉咙好似被一股力量狠狠捏住,他嘶吼着喊出来。
“冤从何来!若能指出主犯,本将军必然网开一面,绝不诛你九族!”
陈其美猛然抬头,他紧盯着苏原,内心却腾腾燃起希冀的火焰。
此话出自别人,他不敢信,出自此人,他不敢不信!
“苏将军,救我,救我陈家上下三百余口,呜呜呜……我全说,我知道的全说......”
铁链挣扎的乱响,隔着枷锁,陈其美痛哭流涕,拼命叩首,鲜血从脖颈涌出,他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
“带走!”
也是怕犯人死了,两名膀大腰圆的狱卒恶狠狠摁住陈其美,带到另一处房间。
“提罪人刘允亨!”
“提罪人刘允亨!”
“提罪人刘允亨!”
......
冰冷的声音在死牢内久久回荡。
又是铁链哗哗声,不多时,候在一旁的护卫打开铁门,就见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被两名狱卒拽入,其神色淡定,紧闭双目,许久才缓缓睁眼。
“跪下!”
狱卒粗鲁踢在此人腿弯,重重跪在地上。
“刘允亨!”
听有人喊他,微微抬头,面色阴损。
“帝光二十九年,强占民宅,囊括春阳湖为刘府私有。”
“帝光三十一年,暗中勾结奸商,强取豪夺,在辰州管辖边境私自买卖铁盐,非法牟利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帝光三十二年,私造虚假府尹令,强征银钱一千一百三十万两。”
“帝光三十三年,与前辰州府尹刘祖忠私下勾结......”
......
“帝光三十四年春末,勾结凉州总兵司尚书郎,设伏击杀破虏将军,嫁祸西赵伏兵,随行十六人均遭毒!”
一条条罪状罄竹难书,令人震惊,哪怕任意一条都是死罪!
“刘允亨,你可服罪!”
这声大喝,震得众人鼓膜嗡鸣,显然骠骑将军动了真怒。
“辅佐王事,何来服罪之说?”
歪着头,斜看着苏原,仿佛皆是一些光明正大的好事。
“好一个巧言令色,信口雌黄的东西!你可知,在刘祖忠任职期间,辰州大灾,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烹妻食子,哀鸿遍野!”
“这笔帐怎可能算到我刘家人头上!”
刘允亨铿然有声,拒不服罪。
“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罪过,更何况辰州匪患之时,本将军亲率斥候勘查匪情,一路上听百姓骂你刘家罪行,听得双耳都长出茧子来!”
“呵呵,可笑啊可笑。”
刘允亨冷笑连连,猛站起身道:“敢问将军可知自帝光二十八年起,我南梁边境战火不断,楚王谏言无数,欲要学那苏家军......对不起,不是学你的苏家军!扛起匡扶大梁大旗,保我大梁边境子民太平!太子碌碌无为,一门心思钻营私党,嫉贤妒能,打压楚王不说,割地赔款来者不拒,满朝文武勾心斗角,纵使旷世奇才者碌碌无为,无德无能的太子,为何要我刘允亨忠于此人!”
“你或许有道理,却不足以支撑你所犯下的罪孽!天下大乱自有根源,是非曲直民心所向,天理昭昭疏而不漏。皆为南梁子民,在其位谋其政,做到问心无愧,你不思进取,反而推波助澜,此乃罪上加罪!”
此人有理想,更有抱负,只可惜心术不正,苏原难免多说两句道:“牙舌尚且打架,难道牙硬你就砍去舌头?理应善经营者继承父业,善治国者得天下,今日结局为何?民心所向!楚王擅自调拨边防驻军,念之令人色变,私养万余死士,其心叵测,江山社稷岂非经营私产这么简单,它要的是宅心仁厚的君王,而不是其心险恶的佞臣!”
“你能代表民心?”
刘允亨歇斯底里喊道:“我败了,败的不是民心,是你!你是我刘某命中克星,若知今日结局,当初不该轻视你这个小小参军,刘某就该亲自动手,而不是让那个废物动手!”
“你错了!”
苏原正色道:“你身若正,陈将军不会为你所惑,苏原也愿像辅佐周光武将军一样辅佐陈其美,更愿跟你促膝长谈,秉烛夜叙,共论国事!人人心里有杆秤,或有偏倚,大多都还算公正。你所作所为令我不齿,没有苏原,天下之大还会有别人做你命中克星!来人!”
“在!”
“与我押入死牢,待陈其美交代罪行,责令此贼签字画押,诛灭刘允亨......!”
九族二字实在难以说出,苏原狠狠吐了口气,喝道:“凡牵涉大案刘氏宗族,一律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