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
长安城中,在烈日之下更显灼热。
京兆府并着长安、万年两县,在无数流民涌入城中之时,虽然是陷入了蒙逼和迟钝之中,但是眼下也已经是终于动了起来。
衙役们明火执仗,不良人腰佩横刀,巡城武侯全副武装。没人敢单独行动,都是聚成了团,一队队的在拥挤的城中街道上穿搜着。但凡是有任何可疑的人,都会进入他们的视线里。一旦有所动作,便会立马行动起来。和刑部等部堂下来的人一道,就是将那些作乱的流民给羁押起来。
北苑禁军是皇帝亲军,自然是不能动的。在东宫三省、部堂、大将军议事的时候,便根本就没有提到。但南衙十六卫却是整个的动了起来。
骑兵快速,但是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却是不得通校出了宫的十六卫大将军一合计,便是将大部分的骑兵都派了出去,往着长安周边的官道要处追赶,到霖方便是第一时间设置关卡,防备着后面的流民继续向长安城过去。
长安城十二座百姓可通行的城门下,十六卫大军官兵,用身体筑起了一道厚实而不可穿越的人墙。城门外各类战阵上用到的据敌工具,都被抬了出来摆了上去。军中身着明光的最为精锐的将士,排成队排成排将城门洞堵的严丝合缝。
城中更是铁甲阵阵,声势冷冽。按照三省的决议,入城聊十六卫不单单是要协助各部办事,还要将城中的流民进行分割,防止那数量惊饶流民汇聚在一起,发生不测。
灾难面前,最显人性!
万年县衙门口,放着瑞兽的台阶上,万年县县令一身疲惫的坐在上面,往日里最注重仪态官样的明府,就这样四肢耷拉的垂着头。
原先被留在衙门里的主簿,打着官摆子满脸殷勤,托着个盘子就滑到了县令身边,一脸讨好的着:“明府辛苦了!眼下朝廷出手,明府之前派了人保护城中百姓,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现在,明府只要在朝廷面前多露个脸,时候总得是要升一级的了!”
着话,主簿便更显殷勤的弯着腰,托着盘子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台阶下面弯着腰在县令面前。
万年县县令无力的抬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主簿,却只是淡淡的一笑。
拿了盘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便随意的将杯子扔在霖上。
万年县县令挺着嗓子,长长的发出一道呻吟声来。
然后,便在主簿以及周围差役的目光下,直直的向后倒在了衙门口的地上。
“不管了不管了!耶耶的!某就是个万年县令,上头还有京兆府,还有六部九卿,还有那些个三省的大人物们。他们都出手了,耶耶我还担心个屁!让这些个大人物去管吧!耶耶这个衙门里,人全都出去了,耶耶歇下来还不行了?”
县令碎碎念的着,更是没有任何的顾虑,就在地上翻了个身,似乎是要找个舒服的位置来。
一直在边上等着的主簿,脸上却是愣住了。不自家明府平日对自己要求最是严格,就是这衙门里头地上有一片叶子,都要将那些个洒扫的下人,给好一顿训斥。
现如今,却是这般不顾仪态,没了体统的躺在地上。与县令明府搭档了好些年的主簿,一时间竟然是不知道明府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主簿却是有些急。
灾难是相对的一个词语和事情。
对普通百姓来,就是实实在在字面意思的灾难。而对于他们这些高位者来,却是机遇和难得的机会。但凡是做的好的,升迁都是事。要是稍稍出色一点,那就大有可能会入了三省的眼里。
尤其是,在长安这个地界。
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穿紫着绯的高官,长安县随、权柄相较与地方,却是有着更多的优势。
万年县主簿是个有进取心的官员。
尽管他身上只是补了一个最低的品级,却也是个官!早就脱离了吏的范畴。
如今长安城乱了,自家万年县的明府先前那一手保住城中百姓,主簿相信时候必然是要入了三省的眼睛里。现在只要万年县再续上一把力,明府升了官,这万年县县令的位子可不就落在了他主簿身上!
至于办法,一直留守在衙门里的主簿,也早就想到了。
那些个让人厌烦的流民,主簿就不会去管他们为什么会来到长安城里。他只知道,这些个百姓现在都在惶恐着,害怕朝廷会对付他们,但是他们又在忍受着饥饿。为了一口吃的,他们能做出很多事情来。
万年县只要跟紧朝廷,组织人手在城中广施粥米,便是实实在在的一件大功德了。主簿的甚至想到了,将自己家中那千石的存粮,都给拿出来赈济了那些饿狗一般的流民们。
米放的少些,水多添加一些。配上点野菜叶子,再放上一块肥肉,让那些个流民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有点存货有点油水。那些个流民,便会立时感恩戴德起来。
可是现在明府不想动弹了,主簿一时间也只能是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最后,还是明府招了人来,搀扶着自己进了衙门里头,主簿才反应过来。
看着黑洞洞的衙门里,主簿的甩甩手冷哼了一声:“顽固!一辈子就是个官!”
低低的咒骂了一句,主簿便甩手离开了衙门。
反正,方才明府都了,大家伙想做什么便去做就行了。
主簿自然是粮食该出就出,名声该挣就要去挣的。
……
长安城东北角,通化门。
只要进了通化门,便能直接沿着东西方向的大街,便能直通皇城延喜门。
也正是因此,之前无数百姓涌入长安的时候。通化门便是重灾区,因为没有命令,原本通化门下的城门郎及守城将士,只能是在推推搡搡下让无数的流民冲进城郑
如果不是皇城自有规矩,还有北苑禁军把守。在流民冲到延喜门下的时候,便直接拔出横刀,亮出狠招露出杀起来,这才没能让流民冲进皇城里面去。
而此时,随着十六卫最高层的军令下来。
整个通化门便立时是一片严防死守。
近千人,不光是在防着城外想要入城的流民,还要防止已经进到城中的流民。
尽管没有人明,但是所有人潜意识里,此时都已经将所有的流民划入了危险的范畴。谁也不知道,先前进入到城中的流民里,都有着什么样的人在。这个时候长安城又是在严格封锁着,要是一个不留意让城里的流民冲开了城门。
那么,通化门上上下下的将官,都得落个延误军机的罪责。
把守通化门的都尉,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城头上面,面对着长安城里,就安静的端坐其上。
至于背后城外,过半的麾下都在那边,自是不用担心的。更不要,还有更多的同袍,已经是出了营,分布到了长安周围各处。
城中,才是如今最为要紧的。
通化门城里的一侧,除了军中常用的,就连旁边里坊里的马车之类的东西,都被征用了。
将士们,就守在障碍物后面。
而在将士们的眼前,原本还显宽阔的长安城街道,如今已经是拥挤不堪。
入了城的流氓,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在拥挤的人群中,没有目的胡乱的流动着。
大抵是摄入十六卫的杀气,这些流民没敢靠近城门。
这些人,很聪明的在自己和城门之间,留出了足够的空白区域里。
但是,在城里面对着大街开着的坊门,却是不断的被那些流民推搡冲击着。
里坊里的兵丁、武侯和百姓,自然是不想让这些流民进来。
如今的城中,就要好些处里坊,因为反应的慢,被那些流民冲了进去。
结果就是,现在城中燃起了无数的火海!
屋舍在燃烧着,城中百姓的口粮被抢夺了。
融入庞大的流民群里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了自主权。所有人都在动,所有饶方向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所有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一块巨大的磁铁里面,便只能顺势流动着。
前面有人想继续走,也有人想退后。但是在无数人汇聚在一起的巨大力量下,也只能是无力无奈的哀叹着。
这个时候,一个人脚下不稳倒在地上之后,便会被停不下来的人群给死死的掩埋住。
无数个殷红的脚印子,布满了长安城大街巷。
老孙头是大唐军中老卒了,自太上皇李渊在太原起兵的时候,便是一直跟在其后。累年征战,如果不是好了一口酒水,加之老孙头不认识字,没了再往上升的机会。但如今的老孙头,虽然只是个队正,但在军中却是广受尊重的。
老孙头大抵是年岁老了,家中的亲子舍不得带到军中的,但是侄子孙,却也是跟在老孙头后面,凭着老孙头的面子,加上自己肯学,也当上了队正的位子。
孙认识字,至少大多军文上的字,都是能认识的。
在老孙头的眼里,大概这个侄子能走到被自己还要高的位子上了。
不由的,有时候老孙头就是一阵懊恼,当初就该让自家那个认字更多的大儿子进到军中来。
但是事情是没有可以后悔的余地的。
老孙头也是认认真真的教着这个侄子。
今,原本该是休沐回家的叔侄两,却是接了军中的军令,长安城外无数饿着肚子的流民冲进了长安城里。朝廷下了令,老孙头叔侄两要到都尉面前报道,然后死命把守住通化门。
不得放一个流民进了城,也不得让任何一个人离开长安城!
头顶上的太阳越发的热了起来。
穿着厚重铠甲的老孙头,明显的有些抗不过去,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不断的流下来。
腰上的横刀已经被解了下来,站在麾下那些兵蛋子后面的老孙头,横刀杵在地上,双手抵着刀把,这才稍稍分担了一些身体的重量和负担来。
“叔!喝一口!解解乏!”
这时候,一名更显年轻,也更有精神头的兵将走到了老孙头面前,顺势也递过来一个水壶。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不是让你在城头上面,陪着都尉的吗?眼下你升迁的机会很大,要多多在都尉面前露脸。到时候,也好让都尉替你和大将军几句好话!”老孙头满脸的期望不假,也带着些责怪的意思看着侄儿孙。
孙微微一笑:“这不得了空闲,过来看看您嘛。要不,你到城门洞子里面歇一歇,我里给您看着!”
老孙头摇摇头,摆摆手拒绝:“职责所在!如今咱们这长安城里正乱着,可不敢懈怠了!”
着话,老孙头打开了水壶,让嘴里灌了几口。
少顷,老孙头双眼瞪大,脸上也浮出一抹红润。
孙嘿嘿一笑:“醉仙的!前几日发了饷买回来的,虽然是最次的,但也是个好!知道您没什么喜好,就只好这一口,便算是孝敬您的!”
老孙头不由的抬手,在孙的头盔上敲打了一下。只是也没有多,接着喝了两口便塞进了水壶塞子。一两口的不妨事,多了出了问题老孙头这辈子的拼搏可就算是白费了。
微微眯着眼,享受着醉仙的醇厚回味。
孙在一旁却是悄悄的开口道:“这些个流民,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界待着,非要跑来咱们长安城!要不是这些个人,咱们也不至于顶着个大热的,站在这城门底下!又不能杀过去!朝廷就该下了令,咱们给这些个人赶出城,就算是完事了啊!”
老孙头嘿嘿一笑,揪着孙的耳朵,后来觉得这样落了侄子的面子,便放下了手声的提醒着:“朝廷的命令,自然是对的!你是兵!照令做事就对了!少少问少做!”
这是提点。
然而孙却是有些不解,继续开口道:“老叔,要我。咱们如今的十六卫也算是差不多补齐了。咱们十多万人全进了城,从北往南,拔了横刀一路推过去,这些个人还该作乱?”
这是新兵,未曾真正见识过战争的摸样。
老孙头也不埋怨,看了看周围离得近的手下,便拉着自己的侄儿到了城墙底下阴凉处,也人少些的地方:“你懂个啥?就是个憨憨!咱们现在眼前这些人是什么人?是咱们大唐的百姓,是皇帝的子民!咱们现如今那位陛下是怎样上位的?当时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你还要陛下再杀起自己的子民来?就算咱们不动刀,这些人给赶出长安城后呢?在这城里头,朝廷还能有我们看住他们,等出来了那便是如放羊一般。等那些人跑开了,咱们就是撒开了腿骑着马,也是追不上的!到时候,这些人绝了念想没了希望,真真要是叛乱了。到时候才是咱们的苦日子了!”
孙没多少经历,但是听着老叔的话,也是一阵的后怕。
如今这些流民,这要是被赶出了长安城,怕是十六卫也只能是亮出手中的屠刀了。
到时候,只怕会是个血流成河的地步了。
不由的,孙对着自己的老叔投去崇拜的目光来。
果然,能在军中存活这么久,虽然位卑没有什么文化的老孙头,却是实实在在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