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文翰在办公室简单吃了点东西,准备修改下个月的新闻选题。选题材料被他锁在了抽屉里,当他开锁时,钥匙突然断了。文翰不想麻烦别人,当他走出办公室穿过马路中间正准备向对面的配钥匙店走过去时,一辆商务越野车突然向他疾驰而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撞出了3米多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文翰一阵眩晕,但他仍然能够听见了人们的吵杂声。之后便迷迷糊糊地就被送进了医院。
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时,文翰才完全清醒。幸运的是,他只受了点皮外伤。文翰躺在病床上活动了一下四肢,他放心了。医生为他感到庆幸的同时告诉他:“别看你现在活动自如,过两天,全身经络就会出现强烈反应。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全身疼痛,这种情况大概要持续三四天。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医生还告诉他,送你来医院的人已经走了。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回家了,但走之前请把检查费用交上。文翰顾不上送他来医院的人是否就是撞他的人,因为他已经觉得周身有点痛感了。
文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十块钱,他想给章一鸣打电话,但手机又落在了办公室。没办法他只好借助医生的手机给章一鸣打了电话。
章一鸣马上带着钱来到了医院。他帮文翰交足了检查费用后,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办公室。
办公主任小王正要出去,他看见文翰时连忙停下来惊讶地问道:“文总编,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文翰说道:“让车碰了一下,在医院刚做完检查,没什么问题,休息两天就好了。你忙吧,小王。”小王和章一鸣把文翰扶到办公室里的床上,然后对章一鸣说道:“我出去办事,文总编要是有什么需求,请给我打电话。”
王主任走了以后,章一鸣才对文翰说道:“老哥,要不要给我嫂子打个电话说一声。”
文翰感觉到全身越来越疼了,他咧着嘴强挺着说道:“别给你嫂子打电话了。她要是知道我被车撞了,一定会着急的。况且,我也没什么大碍,就不要告诉她了。”文翰说完就躺在床上不说话了,很显然,他的疼痛感正在加剧。章一鸣马上给妻子支红玉打电话告诉她,今天晚上不回家了,他准备留下来照顾文翰。
章一鸣、文翰,这两位结义弟兄自从相识至今,他们一路蹒跚走来,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最终迎来他们人生事业发展的辉煌高峰。如今,他们之间的友情加亲情已经深入到骨髓。
作为大哥,文翰的格局令人尊敬。每当遇到抉择难断的重大事情,文翰都会提前替兄弟把舵和指点,使章一鸣少走了许多弯路并快速成长起来。而章一鸣则以文翰为人处事的标准时刻要求自己,鞭策自己。
文翰不能喝酒,在他每次喝多的时候,都是一鸣在身旁守护着他。有时文翰吐得满地狼藉,章一鸣就为他打扫。有时喝酒后大吐不止,不论多晚,哪怕是深夜2点,章一鸣都会走进黑夜直至把药给他买回来。他们的情义就是在这种相互支持,百般信赖,互相提醒,严格自律中越发弥足珍贵而长久留香。
今天,当章一鸣接到文翰电话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出了一身冷汗。这就是他作为兄弟对大哥多年感情的回馈。而文翰被车撞后想到的第一人就是他,这是他作为大哥对兄弟的绝对信任。试问天下之交,除了“桃园三杰”,有几人能至于此!
文翰全身痛感一直在加剧。章一鸣给他吃了几次止痛的药,直到后半夜他才沉沉睡去。章一鸣也歪躺在床边睡着了。
清晨,文翰在大家上班的脚步声中醒来。章一鸣也醒了。他马上洗了把脸,然后重新打好洗脸水端到文翰的床边,文翰忍着剧痛洗完了脸。章一鸣把他扶到椅子上说道:“老哥,你这个样子还能坚持么?不行的话就回家休息两天在上班。”文翰说道:“没事儿,我能行,坚持一下就挺过去了。”章一鸣收拾了一下后便出去买早餐了。
王主任走进办公室对文翰说道:“文总编,您好点没有?”文翰笑着说道:“好多了。有什么事吗?王主任?”
“刚才,嫂子把电话打到总编室来了,她说给您打电话没打通。我把您被车撞的事儿跟嫂子说了一下。不过我告诉嫂子,您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您已经上班了。我问嫂子找您有什么事儿,需不需要我和您说一声,她说不用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您方便的时候给嫂子回个电话吧。”
“好的,谢谢你,王主任。”
王主任刚走出办公室,章一鸣拎着早餐回来了。他知道文翰爱喝粥,就买了绿豆粥、煮鸡蛋和馅饼。两个人吃完了早餐,章一鸣就回到发行部处理业务去了。
文翰坐在椅子上已经无心工作。他的内心越来越烦躁不安。如果妻子木梓不知道他被车撞的话,他是不会主动告诉木梓的。但是,刚才王主任的话却让文翰心乱如麻。电话怎么能打不通呢?他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手机早就关机了。昨天夜里,他痛得几乎没有睡觉。要不是一鸣在场,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这一晚。
他哆哆嗦嗦地将手机充上了电。过了几分钟,他把手机重新打开。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特别期盼木梓的电话,哪怕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也许木梓此时对他的问候能抵得上十片止痛药。
一个小时过去了,木梓仍然没有来电话。文翰心想:“老婆肯定是太忙了,等她忙完了,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想到这里,文翰马上淡定了,他又开始了工作。忘我的工作状态和对妻子电话的企盼,一度使他忘记了疼痛。直到章一鸣把午饭端了进来,文翰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手机依然无声无息。
吃完了午饭,一鸣让文翰躺在床上休息。文翰问道:“一鸣,昨天晚上手机充电了嘛?”章一鸣说道:“今天上午,我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就感觉不对。平时,哪天上午不是十几个电话打进来。我拿起手机一看,手机早就关机了。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没给手机充电。你是不是也忘了?”文翰笑着说道:“可不是,正冲着呢。”章一鸣连忙说道:“哎呀,我的手机还在办公室里充着电呢,怎么忘了这茬啊?老哥,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章一鸣说完脚不沾地地跑回发行部去了。
文翰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的疼痛感虽然比昨天晚上减轻了一些,但要恢复正常怎么也得两天以上。文翰闭着眼睛,心里仍然想着木梓的电话。他想,这个时间老婆已经吃完了午饭,过一会儿,她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马上快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可是木梓的电话还是没有来。他有点沉不住气了。难道木梓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以木梓对他的感情,她不应该忘记啊。木梓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但她毕竟知道了。而且还是通过文翰的同事知道此事的。同事说自己没有什么危险,多半是怕她担心。就算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作为妻子也应该他问候一下吧。她怎么能够如此“大条”呢?
文翰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心里越不舒服,周身的痛感就愈加严重。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文翰马上起身抓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按下接通键。他刚想说“老婆,我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但他只说出了一个“老”字,就听手机里传出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喂,是文总编吗?我是永和质监局的小张。王局长让我请示您一下,原定明天您到我们局采访,不知有没有变化?如果没有变化,我们就正常准备接待了。”
“啊,是小张啊。我是文翰。请你告诉王局长,这周省局有重要采访活动,明天的采访可能要推迟了。这样,下周我们再定。替我向王局长致歉。”
“哎呀,没事儿,文总编。您太客气了。那我就和王局长汇报一下。咱们下周再见。”
“再见。”
通话完毕,文翰才发现手机还连着充电器。但由于文翰刚才用力过猛,手机充电器已经从电源插座上脱落下来。手机已经充满了电。文翰把充电器拔了下来放回原处,然后重新坐到椅子上。
这时,他才发觉身上毫无痛感。可是,当他想起把刚才的电话误以为木梓的电话时,他又感觉身上隐隐约约地疼起来。他挪动脚步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然后躺在床上。他脱下衣服一看,右大腿的外侧有一大片淤青,右胳膊上擦伤的地方有些红肿,稍稍一按就痛得不得了。文翰重新穿上衣服后又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他突然淡定了。既然木梓没有把他放在心上,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文翰开始工作了。
文翰在办公室整整休息了四天才逐渐恢复过来。章一鸣一直照顾他三个晚上。从被车撞到现在,文翰至始至终都没有接到老婆木梓的电话。
周五晚上下班了,文翰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章一鸣走进办公室问道:“老哥,你能行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文翰说道:“没事儿,你赶紧回家吧,你不在家,孩子又那么小,多亏老妈帮她带。否则,她说不定忙成什么样。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回去给红玉带好,替我谢谢她。”
章一鸣走了以后,文翰收拾完东西,顺便把上次出差带回来的蜂蜜拎着就下楼了。这次车祸,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摔得也不轻。直到现在,他走起路来,全身多少还有些痛感,腿上的淤青也没有下去。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给父母买了一些他们爱吃的水果,然后开车直接来到父母的住处。
按照惯例,文翰应该在周六的上午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看望父母。今天才周五而且还是晚上,文母根本没有想到文翰会来看她们。
此时,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看电视剧。当文翰走进屋时,文母很惊讶地问道:“儿子,今天才周五不是礼拜天,你怎么来了?这回,妈可真没有带出你的饭。”文父赶紧说道:“看你说的,儿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是礼拜天。儿子没吃饭,咱们给儿子现做不就完了嘛!”老文说完就奔厨房去了,边走边说:“老儿子,你想吃啥,爸给你做。”文翰说道:“爸,您别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一会儿我回去吃饭,木梓都已经做好了。这是上次我要给爸妈拿的蜂蜜,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都给忘了。好了,我回去了。你们看电视吧。”
文翰说走就走,文母说道:“你这孩子,来了就着急忙慌地要走,你不等你爸给你做饭吃了。”文翰说道:“不了,妈,木梓还在家等我呢。这周末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过来陪你们了,下周末我们再来。我走了,妈。”文母说道:“好,有事就忙你的,不用总来陪我们,啊。回去慢点开车。”当文父文母走出大门的时候,文翰已经把车开出很远了。
平时忙碌了一周,只有回到了家里,文翰才会感到一种忘我的轻松。家在他的心里就是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的精神乐园;是相互牵挂,享受生活的幸福港湾;更是有人为你点燃一盏心灯的安定之所。而今天,文翰却失去了往日回家的激情,开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作为男人,他本应具有宽广的胸怀和容人的雅量。但是,作为丈夫,在他遭遇车祸后,在心灵上最需要家人抚慰和关心的时候,他却没有得到。哪怕是一个电话,他都没有得到。
对于妻子的感情,文翰虽然不敢说有多爱她,但木梓的一切冷暖,他始终放在心上。他一直认为,家是两个人的家。无论是谁都是这个家的主人。自己在外奔波是为了这个家,但妻子也有工作,也在为这个家付出,同样很辛苦。所以,在他的婚姻字典里,夫妻相守,相互尊重,彼此关心就是家庭和睦的良方和上策。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自不必说。与父母分开过之后,只要文翰在家,他都会主动去做家务。做饭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老婆,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曾给自己许下诺言:此生永不负妻。
十几年的相守,他们虽已过了而立之年,感情逐渐趋于成熟,彼此之间正在走向融合。但这次,文翰的心里却遇到了一个很难过去的个坎儿。遭遇车祸已经是人生之不幸,遇车祸而没受伤实乃不幸中之万幸。这种几率在人的一生中恐怕谁都不想遇见。文翰遇大事从不慌乱,但事后的忌怕心理却在所难免。他想不明白,作为他的妻子,木梓居然对此无动于衷。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结果木梓恰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木梓不够爱他?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对于木梓的做法,文翰想不出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越想越心里越乱,他索性把车停在了马路边。望着眼前五彩缤纷的霓虹世界,他又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文翰不是完人,当他情感的心理落差达到一定的程度时,同样会表现出很脆弱的一面。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了手机。木梓在文翰遭遇车祸后终于来电话了。接还是不接呢?文翰把车停在了路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
手机里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文翰,你在哪儿啊?怎么还没到家?这都几点了?”木梓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十分不悦的情绪。文翰说道:“哦,我约了朋友今天晚上吃饭。我刚开车到饭店门口。”
此时,文翰多么希望木梓的第一句话是,老公,你怎么样了?或者是,老公,这几天忙得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你现在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吧?然而,他却失望得很。手机里又传来木梓不耐烦的说话声:“你约朋友出去吃饭,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已经做好了饭等你半天了。静殊早就饿了,真是的!好了,我挂了,少喝点酒,开车回来注意安全。”文翰举着手机,手机里发出来“嘟嘟”的声音在提示他,木梓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回,文翰彻底失望了,他陷入了极度的沮丧之中。难道这就是十几年的夫妻情感换来的结果吗?
文翰开车来到了一家烧烤店。他要了两瓶啤酒、10个肉串、一盘拍黄瓜,然后自斟自饮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文翰本来是不能喝酒的,但是今天,他却非常想喝酒。男人嘛,就应该喝酒,管他能不能喝。
文翰太需要释放了。一杯啤酒下肚,他的脸色马上变得绯红,这不仅是酒的威力,更是情绪的助力。他的思绪借着酒劲自然而然地飘向了远方。
他想起自己在创业初期,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艰苦和磨难,但他并没有退缩,反而高奏凯歌一路向前。他为自己的执着而感到骄傲;第二杯啤酒下肚,他想起了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时所遇到的各种矛盾和不理解,但他依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为自己的担当而感到自豪;第三杯啤酒下肚,他想起了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二姐夫姚玉峰因为文翰穿着他的皮鞋去采访而对他冷嘲热讽,大哥文学则向他要回了自己的照相机。他为此曾和他们大闹一场,并对他们说,今天的贫穷不代表我以后永远贫穷。不过,现在他早已释然了。当时哥哥姐姐们都是被生活所累,完全可以理解。他为自己的不计前嫌而感到欣慰。
第一瓶啤酒已经喝完了,文翰又启开了第二瓶啤酒。他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既然过去所有的坎儿都能挺过去,那么,今天遇到的坎儿为什么就过不去呢?文翰在苦苦寻觅着答案。
可以这样说,除了父母和女儿之外,文翰这辈子牵挂最多的人就是妻子木梓。为了父母,他做出任何牺牲可以毫不后悔。但为了妻子,他照样能够做到心甘情愿地舍弃一切。然而,尽管如此,文翰却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得到妻子的抚慰和心灵的呼应。这恐怕就是他迈不过这道坎儿的原因。但过不去又能如何?忍吗?如果妻子真的做出绝情之事,那就不是能不能忍的问题,而是触碰了他的尊严和底线。在这种情况下,以文翰的品性,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思,决然放手。而对于这次木梓看似薄情的举动,虽然给文翰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感情落差,但这并不能证明妻子就是绝情之人。
文翰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自愈能力极强。父母对他的不理解他能忍耐,手足的困境他能释怀,而对于妻子,他已经许下过诺言。今天木梓虽然负了自己一次,但看在多年来,她跟随自己吃苦受累的情份儿上,哪怕是心再疼也要忍。
想到这里,文翰把第二瓶啤酒举起来一口气全喝了。酒是喝下去了,眼泪却流了出来。这不仅是啤酒呛出来的眼泪,更是文翰自我疗伤后释放的情绪之泪。他需要用泪水重新洗涤自己受伤的心灵。妻子的一时“薄情”,文翰虽然忍下了,他可以选择原谅,但不能证明他心灵的创伤就能马上修复。然而,怎么修复,多长时间能修复,那要看木梓了。
两瓶啤酒见底了,文翰站起身来,摇晃了几下,把烧烤店的老板吓了一大跳。他赶紧说道:“哥们,您没事吧?您就喝两瓶啤酒?”意思是说,喝两瓶啤酒不至于喝醉吧。文翰板起红彤彤的脸膛反问道:“你看我像喝多的样子吗?买单!”老板一看这气势,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结账。
那个时候还没有“酒驾”一说,所以文翰仍然可以开着车回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静殊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她打开门,文翰带着满身的酒气走进屋来。静殊一把抱住文翰说道:“爸爸,你可回来了,我都想你了。”文翰亲了女儿一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好闺女,爸知道,也就我闺女想我,关心我。爸爸高兴,知足啊。”
静殊把爸爸扶到沙发上说道:“爸爸,您喝多了,能不能吐啊?”说完马上去给文翰冲了一杯蜂蜜水。因为平时文翰喝多的时候,木梓都是给他冲一杯蜂蜜水来解酒。所以,静殊也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