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来临之前总是平静的,台风的中心也往往平静的不像话。
比如此时的阿乌,忘了一切的阿乌浑然不知外界的狰狞变化。
他,站在街边上发愣。
阿乌自信自己跟踪的没有问题,这也太奇怪了,那个杀人的大汉插翅飞了不成?眼看自己就要找到这伙人的巢穴,找出他们是什么人了,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无辜的鸟儿跟丢了它的饵,而身后的大网正在飘摇——阿乌一阵焦躁。
“一定要找到他!”那个声音又在他脑子里轰响,让他的心跟烧红的铁一样坚硬滚烫恐怖,而且深深的痛恨。一定要找到他。
“他”是谁,阿乌还不知道,可是现在,他连这个“饵”都跟丢了。
阿乌焦虑的站在路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已经到了十六寺的边上,周边到寺里礼拜的信众很多。阿乌混在人群中四处观察。
他们是十六寺的人?这种可能性不大。十六寺是北山大法师修行的地方,为了表示对大法师的尊重,白驼城根本没有朝廷的驻兵,一切以大法师的管辖为主,整个白驼城都是大法师的,草原都是大法师的。十六寺要想捉拿一个人,大张旗鼓派出教兵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派这种打手、凶狗什么的。
他们躲在寺里面?似乎可能性也不大。十六寺里面除了修行的僧人,就是为寺里服务的奴隶——寺丁,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怎会容纳这样的人?
阿乌困惑的四处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紧挨着钱庄的山右会馆的飞檐上。
是山右会馆?不知为什么,阿乌对山右会馆有一种特殊的关注。在草原上,当他不喜欢的少主出现时,他马上猜测少主是山右的人,此时跟人跟丢了,他同样马上怀疑进了山右会馆。是他对山右人怀着直觉的怀疑呢,还是在失忆以前他就对山右人格外有敌意?
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他只能按照心里的好恶,进行判断,却不知道这个判断对不对。
阿乌的脑子有点乱,就像这乱哄哄的人流。
随着人流进入山右会馆,阿乌才发现这里面正热闹到鼎沸——时已正午,却没人吃饭,院子里人头攒动,都在伸着脖子看向最大的那座大厅。大厅最上首坐了三个表情肃穆、脸上写着“德高望重”的人,三人面前却摆了两张相对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纸张,桌边各自站着一个人。左边是一个白净文雅、令人一见而心生好感的老者,右边是一个脸色铁青、眼中几乎要喷火的青年人。
阿乌见二人都穿着儒衫,大厅里在座的也大多文人打扮,就问旁边人:“干啥?斗诗文?”旁边人从鼻子里喷口气:“斗、钱!”
阿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瞅了瞅周边,看见有张桌子还有空座,围观的人却没人去坐。他顾不得多想,过去一屁股坐下,问旁边一个满脸紧张的白胖年轻人,问道:“兄弟,这是在做啥?”
年轻人正紧张得无处宣泄,见有人问,马上竹筒倒豆子的骂道:
“****!&&&!选今年的十二甲首,打擂台呢!白驼城的规矩,做买卖可以,但是商人们要组织起来,形成保甲,城内12甲,再公推一个甲首,居中维护、协调买卖秩序。甲首每年末换一次。白驼城的买卖一般都是山右人在做,咱山右人出奇抱团,外人水泼不进,往年这12甲首都是咱们山右各大家族象征性的选一选,说是谁家货值大,就由谁家做,实际上差不多是各家轮流做。
今年却他*的出了幺蛾子,有个外乡人突然崛起,刚刚发难,一定要抢这个甲首做,他抓住谁的货值大谁做甲首这一规矩,提前调来极大的货值和头寸,而山右的各家根本没有防备,手里头没有那么多货值和头寸,也来不及串货,货单都已登记了,就被他僵在这里。山右各家势力最大的王家已经倾尽家底了,还是仅仅能和他拼个平手。
他*的,老子平时不那么大手大脚就好了,这时候只要有千两银子,就能成为骆驼上最后一根稻草了……唉,我昨天把那银子留着就好了……”
他还想喋喋不休的说下去,忽然发现旁边这人掏出两张纸:“给,这些够不够?”
“啥?银票?”白胖年轻人瞪大眼,对面这个不起眼的黑小伙子递给他的,可不就是两张见票即兑的千两龙头银票?两张啊,足够了。
“啥意思?”不过到底是商家子弟,白胖年轻人一看到钱,马上清醒过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就是他从小受的教育。
“不是差钱吗?我这里有,拿去,先用。”黑小伙子很直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这,素不相识的,你想?”
“嗐,我最痛恨人出阴招!这钱是借给你过个桥,又不是不让你还,你紧张什么?”
“过桥利息?”
“什么利息?我不懂。”
“就是你想要什么?”白胖小子虽然白,虽然胖,但是眼睛贼亮。一切都可以交易,这也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所以他要先问一问对方要什么。
“哦,你这是怕我讹你。”黑小伙子回过味儿来。
“不,怕你是那位的托儿,给我挖坑。我昨天刚被他坑过,怕了。”白胖子朝台上一努嘴,出乎阿乌意料,他指的不是那位面相很凶的年轻人,而是那位让人有好感的儒雅老人。
阿乌咧嘴一笑:“怎么会,我最恨这种人。得了,你要是不放心,就把这钱给我入个股子。我听说你们山右人点石成金,挣钱的本事天下第一。我不会挣钱,你要有心,这钱就算放在你那里,帮我挣个钱,就算你还我的情了。”
“这个好说!在下姓常,名叫常熟,这份情,领了。”
“不客气。我叫阿乌,我只认你哈,别给我声张了,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白胖年轻人咬咬牙,拿着银票一猫腰挤进人群里去了。
果然,台上局面随后为之一变。最终,山右王家以仅仅一千两银子的微弱优势,夺得本年度甲首。台上本来面色铁青的青年人缓过一口气来,眼里不再喷火,动作从容下来。而那个被称作外乡人的儒雅老人,白净的面色骤然变得青白,死人般阴沉可怕,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谋划多时、算到骨头里的必胜之局——他连几大家每一个子弟手里的零花钱都算计到、设好陷阱了,却被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两千两银子破掉,以至于在最后时刻功败垂成,坏了大事,不禁顾不上继续伪装气度,手上青筋暴露,手里的茶杯被直接捏碎。
阿乌注意到他捏碎的那只茶杯,不禁想,至于吗?咦,还是个练家子呢,居然文武双全?这个人物不容小觑。
阿乌若有所思,眼光开始注意此人身后,第一看有没有年轻人跟随,趾高气扬的那种;二看有什么样的保镖跟着,彪形大汉的那种。
不过,结果很令他失望,年轻人有,但是身材高挑严谨,不是少主那样的人。保镖也有,不过是精华内敛的精干中年人,不是街上追杀自己的人。阿乌关注的两种人他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