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以后,十六寺后门外面埋伏的人,才开进入兴奋期。
他们等的目标,就快出现了。
文士想得不错,江湖人物的确是喜欢三更以后才行动。
史庆明就是三更以后开始行动的。
不过,他虽然来到了十六寺后面的大街,但是,他没有如那些人的愿,走到埋伏重重的十六寺后门处,他只是进了一个院子。
而且是悄悄的进来了。
他早已发现,十六寺后街处,有不少江湖人士在打埋伏,但是,他不怕。
胆子大,是因为艺高。
也是因为,他一旦发现异样,就走了更后面的一条小路,贴着城墙,就到了他想到的那个院子。
这都是早已勘察明白的。
随着一阵风声,他落到了地上。
不过,他进来之后非常奇怪: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驼帮帮主的宅子,竟然没有人防守?人都到哪里去了?十六寺后街那些人,难道是车马行的?
他不由得一笑,这也太巧了。
不过,他喜欢。
他要用的,就是这段时间。
其他的地方,有其他人负责。
他只管到一个小院,见一个人,与他说上两句话,动动嘴,再动动手。
……
史庆明把面孔蒙上,很轻松的到了那个小院。
那个小院,还未熄灯。
那个人,正坐在烛光下沉思,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史庆明推开门,满面笑容的走进去,就像见到久未相见的老友,对着烛光里的那个人说:
“房帮主,久违了!”
房向阳一动未动。
他未约人。
他等的也不是他。
房向阳满眼警惕,凶狠的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蒙着面的不速之客,手掌一动,就要摸桌边上放着的刀。
一根轻飘飘的长杆隔空点了过来,轻轻点在房向阳的刀腰上,那把刀竟然像被巨石压住,房向阳再也拿不起来。
房向阳大骇。
他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等闲小视不得,却被这人一点击败。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令房向阳心中震颤的是,这人用的手法,他很熟悉。
他的眼里,蓦的射出骇人的精光。
房向阳决断很快,他马上老老实实放弃了桌上的刀。
而是飞身向后,令人眼花的摘下了墙上挂着的一柄长枪。
蒙面人并未做反应,他一味的面露微笑。即使他的脸被蒙着,房向阳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笑,莫名其妙的、令人心寒的笑。
蒙面人一侧身,留出一个位置,他的身侧忽然多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另一个蒙面人来。那小孩儿大约六七岁,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圆儿!”房向阳大叫一声,长枪在手里,再也刺不出半寸。
蒙面人手里抱着的,正是他的独子,房幼圆。
房向阳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房宅的大部分力量,都投入到十六寺后门去了。他一直觉得,十六寺后门距房宅只有几步之遥,有事相召,完全来得及。
现在看来,完全,来不及。
蒙面人怜爱的接过房幼圆,笑着对房向阳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令公子,我只是来问一句话。”
房向阳冷静下来,说:“你问。”
蒙面人问道:“有人想知道,最近的马车肇事一事的真相。”
房向阳利落的回答:“有人要给常家一个教训。”
“谁?”
“不知。”
“王家的事呢?”
“也是如此。”
“那你们怎么知道办这些事?”
“真神教小庙,那里会发布消息。”
一阵沉默,似乎蒙面人在考虑房向阳说的话的真假。
房向阳说的,似乎是真的。一些江湖消息,的确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传播的。
蒙面人笑了。
“嘿嘿,你还是那样坦诚……师兄。”
房向阳的血液都要被寒冷冻住。片刻,他才回答:“果然是你。”
“呵呵,我乃无名小卒,不值得师兄记挂着。”
房向阳目光再次变冷,他已知,今夜之事,极难善了了。
蒙面人轻轻说:“你我师兄弟的事,是一个毫无新意的故事。但是,因为这个故事,我极端了解你。所以,你还是坦率的说一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房向阳咬牙说道:
“师弟,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你也是江湖人物,江湖上反青同盟,你总知道吧?不要说你不知道,咱们师傅在同盟中坐第7把交椅,你总知道的。你反出了师门,可是我还在,师傅死后,把这一切交给了我。我年轻,江湖地位一般,必须听同盟号令,所以,我只是听人命令行事。”
蒙面人又笑了:“师兄,师傅死了,你又拿师傅背黑锅。当然,师傅活着的时候,也没少给你背黑锅,以及当枪使。但是,你要知道,这些道道儿,在我这里不好使。”
房向阳看见蒙面人的笑,心中就发颤。可是今夜,蒙面人却是笑了又笑。
蒙面人说:“师兄,你至少要告诉我,幕后是谁?”
面带微笑的蒙面人慈爱的看着房幼圆,另一个人则冷漠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房向阳打了一个寒战。这两个蒙面人,不但能轻易杀了他的儿子,还能杀了自己。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马家。”
蒙面人点点头,并不吃惊。
“真正的原因?”
“常家和王家的小崽子得罪了马家的人,所以,他们要干掉他们。”
蒙面人细声满语的说:“师兄,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也罢,那原因不知也罢。可是,人家说,你要杀人家的子孙,人家就要杀你的儿子作为回报。很公道的。”
房向阳身子一颤,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师兄,能不能网开一面?看在……圆儿也是她的儿子的份上?”
蒙面人不笑了,他用非常轻、但是非常清楚的声音说:“师兄,你怎么还是这样无耻呢?”
蒙面人很认真的盯着房向阳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不说,拿你的命,来换幼圆的命呢?或者,拿师傅的使命,来换幼圆的命呢?”
房向阳痛苦的说:“我不能违背师傅的遗命。”
蒙面人哈哈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房向阳,真有你的,你对师傅阳奉阴违的事还少吗?你这一辈子,都是在大义的名堂下干龌龊恶心的事儿,师傅活着,你拿师傅当枪使,师傅死了,你还要压榨他最后的可用之处。”
蒙面人说:“祖师爷是朱雀总兵,朱雀败后,他创立了本门。但是,师傅不想当总兵,他只想看家护院。即使江湖上把他推上了什么第几把交椅,可是他终究只是江湖人物。可是,房向阳,你不同。”
蒙面人鄙夷的说:“你不就是想当个总兵过过瘾吗?当不了青鸢的,就当朱雀的?”
房向阳极为怨恨的看着蒙面人,终于低下头,嘶哑着说道:“我……我拿万里车马行,来换圆儿的命。”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
史庆明说:“写契约,按手印。”
另一个蒙面人手一伸说:“拿账本,盘点,封账。”
居然很熟练的样子,而他刀交左手后,伸出来的右手上,明显有打算盘留下的薄茧。
房向阳低声说:“契约可以先定,但是,要在一年后车马行才移交。否则,上面人不会放。”
史庆明马上说:“那好,幼圆就在我这里待一年。”
史庆明并不知道房向阳为什么要定个一年之期,但是,那是别人要操的心了。
虽然常老爷子也没有让他收万里车马行,但是,他与老王家派来的杀手兼账房仅仅对视一眼,就已经一致决定,收个车马行,比杀了一个小孩子,要合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