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完这一段话,突然陷入了沉默。
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都觉得话还没有说完,可是彼此却已经一切都明了。
小猪已经下定了决心。
阿乌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还在想,这一次要如何悄悄的离开小猪——就像上一次那样,可是此时,发现小猪就是“水妖”之后,尤其小猪说她“是要做皇后的”之后,阿乌却发现自己斩钉截铁的不想离开了。
本来阿乌还处于逃避之中,可是小猪的话,却让他全身都燃烧了起来,这火光,照亮了他那颓废、迷茫的人生中,他忽然有了明确的、强烈的目标。呵——“自己”本来是无形的东西,直到他遇到强烈阻力,“自己”才在对抗阻力中显现了它的形状。
而且,由于阿乌已经将前面的人生全部忘掉,所以一应的规矩、忌讳也全部消失。学富五车都喂了狗,三纲五常也喂了狗,清规戒律也喂了狗。
他唯一拥有的,是他的心,他唯一在乎的,是小猪怎么想。
所以,此时小猪的决心,阿乌知道。但是阿乌的决心,小猪却没能猜得到。
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一切都假装是原来的样子。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阿乌忽然叫道:“啊呦,我后背好痛!”
他似乎这时才想起来。
小猪很配合地赶忙喊:“二爷!二爷!快来看看他的伤!”
二人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像初相识。
喊了两声无人应,小猪跑到二爷身边,却看见二爷早已晕倒在一边,不知多长时间了。
小猪惊呼一声,想起来二爷也受了箭伤,急忙查看伤口,原来有两支箭插到了二爷身上,血流不止,怪不得二爷晕倒了。
小猪一边查看二爷的伤,一边顺便把大致情况跟阿乌说了一下。
阿乌说:“只好我们先救他。”
拖过二爷的箱子,打开,阿乌突然愣住。
奇怪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
箱子里面,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除了一把银针,还有十几把手指大小的各种小刀,刀头不一,有的圆头,有的尖头,有的还带弯钩,以及剪刀、针、线,还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也难以描述的器具。
这些器具总的特征是:小,小到篆刻刀那么大,一望而知,也是像篆刻刀一样,是拿在手里,在细小的地方动作的。
这个细小的地方,大约就是人的身体。
总之,不是武器。
却比武器更冷酷地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阿乌楞在跟前,这些东西他压根儿不应该认识,可是为什么他却如此熟悉?
他不但知道每一种器械的名称,他还知道它们的用法,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的。
他着了魔似的,拿起其中一把器具,将插在二爷肩头的箭头夹住,轻轻一拔,就把所有的箭杆都拔了出来。
然后清创、上药,如行云流水。
小猪呆住:“你,你怎么认得这些可怕的东西?你还会用?”
阿乌苦恼地说:“我不知道!”
他把二爷翻过身来,仔细看了看二爷的脸庞,惊疑不定地说:
“我,我不记得这个人,但是,一看见他,心里就有一丝畏惧似的,我有些害怕这个人,就像小学生看见了先生的戒尺,我不害怕他箱子里那些怪东西,我只怕他,我也不知为什么。”
阿乌后退两步:“不,我得赶紧伪装一下,不能让他看见我的真面目。”
说着,他重新对自己的脸做了装扮。
阿乌说:“你去搜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小猪说:“你就吓成这样?不敢去搜他?”
阿乌说:“反正我不去。”
小猪无奈,过去搜查二爷。
她的手刚碰到二爷的衣襟,二爷就醒了:“嗯?干什么?”
小猪很坦然地欢呼:“二爷你醒了?快来看看他的伤,被水泡过,不知怎么样了。”
二爷一起身,就觉察自己肩上、腰间的箭伤已经被包扎了:“谁给我弄的?”
小猪眨眨眼:“我!怎么样?还成吧?”
二爷不置可否,打量小猪一眼:“你们的问题解决了?”
小猪笑着说:“我们有啥问题?早解决了。”
二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猪莫名有些窘。
二爷走到了阿乌面前,阿乌早已自动趴在地上。
二爷刚要动手,忽然看见一旁小猪已经打开的背囊,因为被水打湿,正在晾晒。
背囊旁边,一本包在油布内、湿了一半的《论语,也被打开着晾在那里。
二爷的目光无意地扫过《论语上整整齐齐的字,忽然一滞,他抬头看了小猪一眼。
小猪却在看着阿乌的伤口。
二爷假装不在意,蹭过《论语时,将它翻了一页,继续看过去。
目光扫过那关键的几行,他心里一沉。
二爷马上抬头看向阿乌和小猪的其他物品。
有两把刀,正整整齐齐的靠着背囊,放在一边。
一把刀柄赫然暴露在外,刀柄上用银丝嵌着两个字:奔雷。
二爷神色大变:这把刀,怎么在这里?
那本《论语和这把刀,说明眼前这两个娃娃,要么与自己渊源极深,要么,就是自己的死敌。
不过,他那万古不变的冷漠面容没动,他对小猪说:
“去,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小猪赶紧把箱子拖过来。
二爷打开,拿出一柄小刀,再挑出一点药粉,然后对小猪说:“解下他身上的布条。”
小猪不疑有他,马上听话地去解布条,就在她弯腰的刹那,二爷的药粉飞出,飞向了小猪。小猪还未有所觉察,已经头脑一晕,倒在一边。
二爷马上双手如风,点向阿乌后背大穴。
蓦的一股粉尘从阿乌身下飞出,直逼二爷脸面。
二爷大吃一惊,赶紧闭住呼吸,却是已经晚了,他马上塞进自己嘴里一颗药丸,然后一跤跌坐在地上。在倒地的那一瞬间,二爷手中小刀飞出,刀背准确的撞在阿乌后颈大穴上,阿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爷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还敢和我斗毒?鲁班面前弄大斧,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自己面对的是谁。”
这个歹毒的伤号居然偷袭他,幸好自己有所防备,及时闭住了呼吸,又服用了解毒丸,否则,还真的要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他观察小猪一派赤子之心,而且聪明伶俐,冰封多年的心早已比较喜欢,所以破例救了他俩,没想到这个伤号竟如此阴险,大约小猪这姑娘也是受了他的骗。
然后二爷缓缓调息,想要勉强坐了起来。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这药他虽然认识,也服了解毒丸,但是却依然抵不住药性的汹涌。
不好!这药里肯定还混进了其他毒药!
我靠!这回真的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并没有真正解开这股毒粉,他只是比寻常人晚晕过去了那么几个呼吸。
二爷咒骂着,开始努力向阿乌那边爬去,想要在彻底昏迷前,能够搜索阿乌身上的东西。
可是已经晚了,他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只剩下他的大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谁家的子弟?居然能把自己毒翻?
这事儿为什么这样诡异呢?
我……我一定要查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