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剑渊,问仙群山中,最高峰,钉龙钉上。
一男子着素衣,跪伏于地,痛哭流涕。一鹤发童颜的老者遥望北边,抚须长叹。
“小川子,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老者好心提醒,鹤发随烈风而摆,如婴儿一般滑嫩的脸上流露出惋惜。
“还有救。”跪地的男子直勾勾的盯着北边的那片云雾,心有不甘,说道。
“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老者好言相劝。
“那都是人命,都是人命。”男子怒发冲冠,手指向剑渊的北边,对着老者吼道。
“你一个人救不了他们所有人,若是你求有人生还,你不用出手相救也会有人生还。”老者见男子如此执着,有点遗憾。
“我们一起?”男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能补上他一千四百年的罪过。
“我出不去。”老者心头微语,知道男子不信,于是,朝天挥了挥手。
“开天。”
十境之上,天地同尊,谓之玄同。
玄同一言,可开青天。
白茫茫的天空中白云应声而散。最后形成了一道黑洞洞的裂口,仿佛是天真的开了一个口子。
老者唤来一片彩云,抓住男子,乘云而去,瞬间便来到了天空裂口处,裂口外的无边雷暴好似感受到了来者,纷纷朝这边聚拢。
“我踏出去,三十息便会被天雷抽出天外。到时候,我再想回来,就不是说一句开天那么简单了。”老者无奈的讲道。
天外,就是整个世界之外。老者曾经去过,那里至寒,无声,没有活物,除了从身边流过的光,便无一物。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心头涌上无边的孤独。那一刻,老者知道,人还是太小。相比于苍茫宇宙,区区人类连寂寞的圈子都走不出。好在,老者那时一回头,便发现有仙界,还在那里。
他当时没有犹豫,拼尽全力破开这个蔚蓝星球的雷暴屏障,化作流星,重新回到了这个有人的世界。
“三十息,够了。足够我们去一趟北边,然后回来。”男子算了算,他还有两息的时间出剑。
“是我有三十息,小川子你只有三息。”老者说着就提起男子,将他往裂口外扔去。
男子来到问仙群山的大阵之外,感觉自己的力量一瞬间回复了三成,也发现头顶黑压压的雷暴注意到了自己。一息之间,视野之中便只有如雨一般的雷暴,天雷瞬间便轰到了男子的头顶。
就在男子试图拔剑抵御天雷时,身后的老者探脚走出,将他拉回问仙群山的大阵之中。
天上的裂口,也随着老者的回归瞬间合拢。
出去一息,停留一息,回来一息,三息时间刚过,天雷就轰到了问仙群山的大阵之上。
一瞬间,方圆三千里的问仙群山就被黑色雷霆包裹。直到一刻之后,才慢慢消散。
“怎么天黑了?”问仙群山里的农民,挠头不解。
……
“是吧?”老者无奈的将手一摊。
“为什么这天雷越来越强?”男子怒吼,“两千年前,这雷暴降临时只一息就散了。”
此时,莫约一刻钟才散去。
“你变强了。”鹤发童颜的人听见北边的那只疯在看着他们发笑,心里有些不快,随口搭理身边的人。
男子拔出剑,泄愤一般的朝天斩去,霎那间,刚刚聚回的流云尽散。老者抬头,千万里之间,都无云踪迹。
“变强了?三息才刚够我走到洛河边。如何去斩掉那畜牲?如何?”
被称作小川子的男子恼羞成怒,对着北边就是一阵嘶吼。嘶吼之后,他安静了下来,脚跟一软,就朝钉龙钉下掉了下去。
钉龙钉,高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也称万丈山。
鹤发童颜的人没有去管他,独自坐下,掏出了咫尺物中珍藏了许久的老酒。他的咫尺物是个葫芦,酒葫芦,除了酒,别的什么都不装。
此时老人刚刚将第一口老酒倒入空气凝成的杯子里,尚未倒入嘴中,一个头束红发带的男子,出现在了身旁。
“来一口?”老者借花献佛,将酒递给了来者。
一阵风吹过,酒光了。
“多谢。”束发的男子轻声说道。
“本来我挺喜欢风的,但是认识你之后,每次吹风,都觉得是你在摸我的脸。”老者瘪瘪嘴,自饮一杯,酒是好酒,但是迎面来的清风就没了意思。
“呵呵。”束发男子尴尬的笑了笑,转动了一下手中握着的两个滚珠。
“你忘了来意?”老者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心想怎么这么久才掉到地上。
“她让我告诉你们,阵法不是她管,少开天,不稳当。”
“慌?慌什么?她还高我们一境呢。”老者顿时不乐意了,自己平生就说话这点儿爱好,还要叫我悠着?
“额。”老者怎么都算他的前辈,他对待长者习惯带着敬意,此时一时语塞,不知说何是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确实要悠着点了,总不能把护着咱们的大阵给玩坏了吧?男子心里嘀咕。
他这一嘀咕,天地间的风好像都带了点呜呜的声音。
剑渊以北。
西北浩荡的黄沙大漠中,一身着薄纱头戴冠羽的年幼女子轻缓踱步,顶着烈日风沙,一步一丈,徐徐而行,朝东边走着。
恶兽奔袭的深山老林里,有个腰间别着大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野人在大步奔跑,不时的看看手中地图,朝西北边去。
南边一处幽香书地,案卷陈陈,白玉书生弃扇持剑,着白衣,头长髻,一枝木簪沾满行程中的烟火和露珠,袖袍随风轻摆,一路往北行。
熙熙攘攘的生财城街道,有一人褴褛不堪。他人观之则嫌,遇之则避。然而再拥挤的街道,也就这个背根竹篙的人独得一方宽敞,他要去的地方是间庙。
洛水滩头千万无名野坟其中一处,一个赤身裸体浑身煞白的男子从不知名的土包里钻出,神色冷漠,半头白发搭在左肩上,半袭青丝垂于心口前,抖抖身上的泥土,轻跳便入高空,往南掠。
风雪千庵大多只是间破庙,其中的有名字的不多。这间是一个,名,尾观。尾观,就是最后一间的意思。年轻僧人赤脚踩在香灰和泥土混合的土地上,面向破裂的佛像,低头念经。
一日午夜时分,五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聚在了有一点烛火亮堂的破庙外。当人齐的那一刻,庵门自开。众人朝里看,僧上佛笑,佛下僧笑。
五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自己寻个空地,盘膝坐下。大刀汉子动作大了,屁股下去,香灰扬起。
白玉书生手指轻轻捻起一点地上的香灰泥土,闻了闻,人间香火,果然是香。轻点一丝擦在了自己白衣胸口处,自此白衣胸口一抹灰。原本煞风景,但看上去也很是风景。
薄纱女子浮于空,坐下的地方距离土地尚有一指间隙,可能是位置不舒服,微微朝左边挪了挪。
背着长篙的乞丐坐下抱着长篙,众人都离他比较远,因此仍然独得一方宽敞。
洛水来的男子裹着粗布麻衣,青丝白发将脸遮盖大半,看不清表情。
年轻僧人就地坐下,自我介绍道:“风雪庵,小僧,不问。”
然后将手伸向右边,示意继续。从右开始转,依次表明身份。
“秦枢,秦枢仙。”
“长歌当欢,撑船的。”
“齐一门少主,持白子,齐一。”
“遗孤,水上飞。”
“阴阳道,阴鬼,阴九勺。”
年轻僧人道:“存亡在北,不欢可散。”
闻言,众人散去。
尾观,又只剩下年轻僧人一个。他站起来转过身,重新对着大佛,念经。这佛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漆都快掉光了。
这一夜后,墨海风起,世人再无人同时见过这六个人。
然而,此夜之后人间大乱,凡人修士频繁失踪,人称乱从尾观六子生。
终于有一天,家里少了人的凡人,合起伙来,将这间破庙砸了。
就在六人不欢而散的那夜,茫茫山脉某个不知名的山里,有个男孩奋力奔跑,脚上挂着巨大的锁链,身后有个一边走一边咳着绿血的中年汉子一路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