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是未知之物,未知如同深邃的星空,浩渺却让人无限深思,深思之后便是恐惧。
星空中划过的流星,流窜到地面的陨石,因为无知所以留下无数传说,这些美好的传说背后其实隐藏着的是对未知的恐惧,总希望这些未知之物是美好的而不是灾难。
晓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那种未知的敌意他不会天真到觉得那是美好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式的生活历练鸡汤,他喝得太多。十六年间一直靠喝鸡汤成长起来,他不觉得鸡汤有啥好喝的。
至少他从始自终就没想过喝鸡汤,在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这些鸡汤也只好当作憋闷时的自我安慰与催眠,毕竟人总是向往美好的。
哪怕那脸色苍白的少年站出来了,晓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跟这白脸并不熟,在来剑馆前压根就不曾谋过面。
这只是个爪牙罢了。
他背后那个真正想对付自己的人,依然是未知的。
任何事物都将经历一个从未知到已经的过程,想知道白脸背后的秘密,那只能是将这作为爪牙的白脸踩在脚下。
晓星需要这样去做。
他也一直这样做着。
踩了那么多这白脸抛出来的爪牙,现在终于轮到白脸了,白脸背后的主子还会远吗?
就像夜黑到极致之后,黎明也将不远一样。
晓星坚信。
只是这次,似乎不太好踩。
白脸跟之前的那些学员不一样,他很强。
晓星内心期待着,脸上却依然一副冷漠的样子,似乎在用他的冷漠告诉大家一个事实——他有资格发出花里胡哨的评论。
脸色苍白少年缓缓走向武台,每一步都异常沉稳,沉稳中隐藏着内心的波澜,至于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剑馆的教堂虽然很宽很大,再怎么宽与大,它毕竟只是一间教堂,又能宽大到哪,所以白脸很快就到达武台边缘。
他站在晓星对面,默默注视着晓星,像是要从晓星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事实上他失望了,对面的这个少年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像一片平静的湖面。
越是平静的东西,越可怕。
他看不透那平静的湖面之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孕育着多大的能量。
两人就那样沉默的对视着,从对方的眼中发现彼此的重视。
沉默有时会感染,比如现在。
晓星如湖,暴风雨前平静的湖。
白脸如山,沉稳的大山。
众学员静默着,谢运河也静默着,静默的谢运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
“希望晓星兄能抗住。”他心想着,但自己并没有底。
按理来说他应该相信晓星,只是见到白脸少年的那一刻,他对晓星的信心在一点点流失。
到底是水最终将山消融,还是山将水堵住,谁知道呢?
战斗并不是刀剑相向才叫战斗,晓星他们的战斗在白脸少年走上武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那是一种无声的战斗,甚至比刀剑相向更凶险。
那是气势的战斗,更是心的战斗。
斗天斗地,最终斗的不过是人心。
看是无声,他们的斗争却比之前的战斗凶险万倍,因为他们斗的是心。
强者的心。
毁灭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将这个人的内心摧毁,将那个让人变强的心摧毁,甚至是湮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晓星与白脸依然都没有挥出手中的剑,但他们笑了。
见到晓星脸上展露出来的笑容,谢运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然后心中的斗志也澎湃起来。
身为武者的他,陈国第一天才的他,是很强,但再怎么说他也仅仅只是天才,这也是他之所以来南朝学院的原因所在。
他不满足于自己仅仅只是天才,他要的是自己能成为妖孽。
这一刻谢运河想了很多,但很快他就被自遐想中拉回现实,脸色甚至更为凝重,像是见到未知之物时那样。
“阿大,有礼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一颗石子突然丢进平静的湖面,现场突然间就沸腾起来。
阿大,这看起来精力外泄过多的脸色苍白少年竟然是阿大。
“他……他……他说他叫阿大。”有人惊呼起来。
“阿大,他竟然是阿大。”
“那个传说中的阿大,哈哈哈哈,这回那小子死定了。”
“武者之下,他无敌。”很多人喃喃自语。
沸腾过后就是平静,比之前更平更静的平静,没人怀疑这平静背后将是莫大的恐怖,而带来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叫阿大的白脸少年。
阿大,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却很少有人见过他本人,据说见过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从此闭口不再提此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的落脚点在哪?
皇城到处是他的传说。
晓星有些迷茫,自己的这个对手似乎不仅仅只是不简单那么简单,好像他很有名,只是他来皇城这么久却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
他关注的仅仅只是武者。
他的目标是武者。
他的敌人都是武者。
晓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然后就是释然,他一直奇怪这个对手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现在明白了。
“武者之下,他无敌。”
当得起这个评价的人,肯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释然后就是兴奋,晓星感觉浑身的血液开始燃烧起来,那是对战斗的渴望,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是个立志要杀武者报仇的人,是个生而知之的人,如果连一个像他一样的凡人都处理不了,他晓星还怎么报仇。
晓星暗暗在心底决定,此战必须要赢,如果不能赢他那报仇的愿望就真的只是镜花水月。
与晓星一样兴奋的还有台下的众学员,他们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想要欢呼。
事实上他们真的在欢呼,一声高过一声。
“教训他。”
“狠狠地教训他。”
在他们心里,那个皇城武者之下第一的阿九,是他们的英雄,是他们的骄傲。
如果连他们的英雄都败了,那……
英雄会败吗?英雄怎么可能会败?
如果说此时还有人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钟三了,他现在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周围的一切似乎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用落叶剑影,败你。”阿大缓缓举起手中的木剑。
声音很低,落在晓星耳中却如一道炸雷般轰鸣,压过了周围喧哗的欢呼声。
他知道,这是阿大的骄傲。
晓星之前败了钟三,破了钟三手中的落叶剑影,但……那又如何。
落叶剑影强不强,阿大不想多言,毕竟那是学院的剑法,能进入学院教堂的剑法能差吗?如果说差,那只是说是使用剑法的人差。
阿大在说出败晓星的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望着晓星,而是望向台下那道落寞的身影。
是的,他别有深意地望向钟三,那话……更像是对钟三说的。
晓星并没有感觉到被忽视,有些疑惑地望向钟三,顺着阿大的目光。
“请。”晓星同样举起手中的剑,平静地说道。
其实晓星此时内心真的不平静,看他的手就知道,那只握剑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将手心挤出道深深的白痕。
这次他不敢托大,同样的剑法在不同人手底下施展出来是不一样的,就像之前他就断定那落叶剑影如果是武者施展出来他可能一招都接不下,阿大虽然不是武者,却也是无限接近武者的存在。
被动挨打的事晓星不干,就像他无数次在林中遇到实力强大的猛兽时那样,抢先出手。
就算不能重创对手,至少不能失了先手。
又是一片剑影像无数落叶般向他飘来,不同的是,阿大制造出的这一片剑影比钟三可强多了。
如果说钟三的剑影是狂风,化成的落叶是狂风吹落的树上枯叶,那阿大的就是暴风,不但将树上的枯叶吹落,连树上的青叶也一片片随风飘舞而来。
落叶更多更密,而且速度极快。
似乎随时要将置于落叶中心的晓星包围,迅速收拢欲绞杀的那种包围。
如果说之前面对钟三的晓星是只随叶而舞的秋蝶,那现在晓星就是只成长于落叶间的飞蝶,对周围的落叶极为熟悉,似乎哪一片落叶给他带来威胁他都了如指掌。
手中的剑,像扫地僧手中的扫帚,一挥之间就带走无数落叶。
地上的落叶似乎无穷尽般,扫走了一批又有更多的落叶飘零而来。
落叶无穷尽,扫帚专克之。
阿大手中的无尽落叶耐何不了晓星手中的扫帚,晓星手中的扫帚也耐何不了阿大制造的落叶。
叶越飘越多,扫帚越扫越快。
无论落叶再多,也无法填补扫帚扫过后的空白。
无论扫帚的威力多大,扫过后的空白有多宽,随后而至的落叶总试图将那片空白填满。
落叶无法限制扫帚的挥动,扫帚也无法扫尽漫天的落叶。
扫帚与落叶相互纠缠在一起,像一段令人沉醉的双人舞,无论离开谁都会少了那份精彩。
落叶是剑。
扫帚也是剑。
这……
这到底哪个才是那个武者之下无敌的存在。
武者之下,他无敌。
他亦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