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尔杰抱着两个头骨躲在房间里默默地绘制面部复原画像的时候，克雷尔则领着其余执法者们继续试图打探消息。

“这种工作真的不适合我，”长相艳丽的女性执法者卡洛琳发出了一声哀叹，“我宁可和那些诡异的怪物战斗，也不想干这个。”

克雷尔暗自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不少人在听到卡洛琳的感叹时露出了一幅深有同感的表情。克雷尔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同伴完全没辙，“其实很简单，从阿索斯山脉出现诡异生物起，应该就没有居民敢进山打猎了。青壮年不足也导致了田地开垦困难，粮食匮乏，而我们手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坎贝尔子爵提供的食物，饥饿能够有效地降低他们的防备。除此之外，我们工作的唯一重点就是判断他们是否在说谎。”

一众执法者们点了点头，便三三两两地分散行动。尽管纽埃岛上的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有经验的执法者们却不敢落单，谁也不知道这种行为会不会招致死亡。

克雷尔观察良久，选择了一户破旧的茅草房，从房屋的缝隙中，他发现了两双大大的眼睛，从高度来看，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轻轻敲了敲毫无防护作用的门，手中的面包发出了甜蜜的麦香味。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那两双棕色的眼睛带着渴求，注视着篮子里露出的那截面包。

透过门缝，克雷尔能够看到他们凸出的肋骨和褴褛的衣衫，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你们几岁了？”他扯了一小块面包，先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十二岁，我弟弟是十岁，”个子稍高的孩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可以给我面包吗？”

克雷尔将那一小块面包递了出去，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将面包分着塞进嘴里，他接着说道，“可以让我进去吗？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篮子里的面包都可以给你们。你们的父母在哪里呢？”

年长的哥哥脸上露出了一丝警惕，但年幼的弟弟脸上已经全然是渴望的神色了，“爸爸妈妈……去了城堡……说是有粮食可以领……都去了……”

哥哥看着弟弟瘦弱的脸庞和纤细的骨架，咬了咬牙，打开了房门放克雷尔进了家门，并抢着回答道，“一年前，领主下了命令，说是收成不好，每家的青壮年都可以去城堡里领取粮食，很多大人都去了，爸爸妈妈也去了，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你有观察到城堡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克雷尔递出了一块面包，紧接着问道。

哥哥立即抢下了那一块面包，掰成了两半，他将大的那一块递给了弟弟，小的那块则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城堡里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最近几年除了领主大人和他的骑士，没有其他人从城堡里出来过，城堡也不再对外招收仆人和女仆了。也有人在半夜看到骑士们从城堡里运出大袋的东西，但是没人敢靠近了查看，也不知道东西是运到哪里。听说那个城堡里还经常会传出诡异的声音，似乎是野兽的嚎叫声吧，据说有时候也会传出人类的惨叫声，不过我们都没有听到过。而且城堡周围的植物似乎比岛上的其他地方枯萎得更厉害。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我们俩也不太敢接近那座城堡。”

“那阿索斯山脉呢，你们有人去过那里吗？对那个地方有什么了解？”克雷尔掸了掸落满灰尘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年岁已久的椅子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一声。

“阿索斯山脉里原本住着几家猎户，岛上的居民有时候没有食物也会选择进山碰碰运气，蒙主庇佑，时常赐下雉鸡与野兔，”哥哥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最开始是山上死了不少猎户，随后幸存的猎户家人冲下山来，说山上有可怕的怪物，是那些怪物杀了人。那时候起，大家就已经不太敢进山了，可是岛上的粮食逐渐不够了，有人实在是饿疯了，不得不冒着风险进了山，但是那些进山的人最后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领主大人派人通知了岛上的居民，说阿索斯山脉中有危险的猛兽，禁止民众进山。但是即便如此，实在饿得受不了，还是会有人偷偷上山。不是没有进山的人，是没有活着回来的人。渐渐地，大家也就默认了山里有着怪物这件事。”

克雷尔眉头皱起，显然意识到了坎贝尔的异常。如果山脉里存在的只是凶猛的野兽，即便猎人无法与之对抗，作为领主，应当做的是组织骑士进山狩猎以解决隐患，防止那些野兽在冬季因缺少食物离开山脉，进入人类的聚居之地，而不是简单的封山。会采取封山这一举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城堡的骑士无法与山中的存在抗衡，二是坎贝尔已与山脉内的存在达成了默契，更甚者是两者兼有。在奥西里斯大人带出了拼接怪物的尸体后，阿索斯山脉里存在异常生物这件事已经无需质疑。坎贝尔一定知道什么，但他并未向教会报告，而是隐瞒了纽埃岛的异常。再一次确认坎贝尔存在问题后，克雷尔的内心已没有任何波动。现在更值得关心的显然是道奇医院，那里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但他们却没有得到过任何与之相关的有效消息。

尽管在道奇医院这件事上对这两个孩子不抱期望，克雷尔还是问道，“关于道奇医院，你们有消息吗？任何消息都行。”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恐惧，“领主大人不允许谈论道奇医院的相关消息。”两人盯着篮子，克雷尔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只要你们的消息有足够的价值，这一篮子面包就都是你们的了。”

哥哥咽了咽吐沫，“其实我们没有人去道奇医院治过病，听镇上的老人说，那里的医生都是很好的人，并不介意居民付不出诊费。但是据说某一天，岛上出现了一种名为人体溶解症的疾病。那段时间，这些病患被集中关在了岛上唯一的医院道奇医院中。据说这种病症爆发得极其迅速，但是谁也不明白发病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尽管道奇医院的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那些病人谁也没能活下来，甚至有道奇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死于这种疾病。从那之后，子爵大人就要求道奇医院搬迁至了阿索斯山脉内，而道奇医院也再没接受过任何一个病人。”

克雷尔精神一振，这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与道奇医院关系最为密切的消息，他忍不住继续追问，“人体溶解症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教会建立如此之久，对这种疾病也没有丝毫的记载，说明这种病症出现在纽埃岛上，当然，这也是有可能是一种新型疾病，发病机制特殊，但结合这次的异化事件，克雷尔却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两个孩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茫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这种病消失得也很突然，在生病的人都死亡后彻底销声匿迹，岛上就再也没人得过这种病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克雷尔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失望，但他强忍住了这失望，以他们的年纪知道的已经不算少了，“和说好的一样，这篮面包是你们的了。”

两个男孩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激动，他们雀跃地接过面包，感激地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克雷尔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愿主庇佑你们。”

等克雷尔离开了茅草房，在镇上寻找合适的目标时，正巧遇上了从木屋里离开的卡洛琳，“你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卡洛琳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安，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问了几个孩子，大多数都提到了坎贝尔家族的城堡时常有异常情况出现，但等到问具体情况时，却都说不清楚。关于阿索斯山脉，有一户猎户家的孩子提到他曾经在山脉中见过诡异的动物，我怀疑那就是奥西里斯大人曾提到过的缝合动物，他还提到自己曾在夜间见过身着黑袍的人，但他毕竟年幼，我很难判断那是他的记忆还是扭曲的想象。至于道奇医院的事，那毕竟是很久以前了，即便是年轻人知道的也很少，更不必说孩子了。”她看着克雷尔，说道，“我打算再去问问岛上的老人，你呢？”

“我也去吧，先回去取点食物，我带出来的已经用完了，”克雷尔笑了一下，又在途中与卡洛琳交流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两人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最为艰难的独居老人，“老人家，请问您对道……”卡洛琳话至嘴边却被克雷尔一肘打断，忍不住发出了咳声。克雷尔瞪了卡洛琳一眼，如果是面对幼童，这样询问问题不大，可面对已经在岛上居住了几十年的老人，克雷尔绝不想挑战他们对领主的敬畏，“抱歉，老人家，请问您知道人体溶解症吗？”

“你说什么？”面色愁苦的老人大声地询问。

克雷尔吸了一口气，大声问道，“老人家，您知道人体溶解症吗？”

老人听清了他的问题，声音低落了下来，“当然知道，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病，非常非常可怕。”

卡洛琳抢着问道，“这种病会有什么样的症状呢？”

“会让人体全部溶解，最终只剩肉泥与骨架。很可怕很可怕，皮肤会一条一条地从身上脱落，会发疯。这是恶魔的诅咒，是诅咒！永远也无法解除！”

一股凉气涌上了两人的心头，克雷尔咽了咽口水，“在皮肤脱落前会发生什么？”

老人痛苦地摇晃着头，一言不发。

知道从这里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两人留下了两条面包，决定换一个目标。

他们选择了一个稍显年轻的老人打探，终于明白了人体溶解症的病征。最开始患者会血气上涌、肤色潮红，接着体温会急速升高，并逐渐丧失神志，皮肤将因高温坏死而脱落，发展到最后阶段，人体将会全部溶解，只剩血肉与骨架。

“这的确不像是疾病，也许真的是恶魔的诅咒……”两人对视一眼，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