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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咯”,熊猫白雪也抖了抖身上的雪粒,“第七英雄比玛格丽特的年纪还要大一些,他是旧历末期活跃的人。虽然他的名字被剥夺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他估计已经老死,我想他现在不会再因此而难受了,起码他得到了永远的安息。”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剥夺名字呀?”,小法师问道。
“咳咳…”,白雪咳了一下,试图别开话题,“其实你想过没有,要是他还活着,活到了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不会认出来他来?”
“会不会呀会不会呀?”
“当然不会!只有小笨蛋才会问我我有没有可能认出他!”,白雪又揪了揪小法师的耳朵,“名字都被剥夺了,相貌外表等怎么可能还被人认知?所有人都会遗忘他,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生一样!即使是巴巴托斯和安东尼奥,都只能记住他的名字!”
白雪聪明又机智地别开了话题,躲开了小法师的那个提问。
那些秘密对小法师毫无帮助,反而有可能害了他。
白雪也只是想用一个真实的故事来教育小法师“信任”到底是什么。
安徒生总是“吐槽”白雪之所以成为所谓的聆听者,仅仅是因为它不善于聊天,可是,在白雪看来,在与人聊天这一块,它还是聪明又机智的。
起码,在别开话题这一方面,它是聪明又机智的。
被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那个问题,现在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的小法师就是最好的证明!
(等等?!)
“白雪,白雪,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小法师摇着熊猫帽子的耳朵,期待地问道。
(等等!!他刚刚说些什么了?!)
“咳……”,白雪清了清嗓子,它懊恼地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擅长所谓的聆听。
“为什么不去问问罗伯特先生的看法呢!”
白雪悄悄地拔掉了罗伯特最小的一根羽毛。
“嘎(-`ω′-)~♂?!”
正在打盹的鹦鹉罗伯特发出一声悠长的叫声。
事实上,对于鹦鹉罗伯特来说,所谓的第七英雄不比一根胡萝卜重要。
白雪让这只打盹的鹦鹉醒了过来,又赞同地说道,“罗伯特说他觉得你那番话说得对。”
“嘎━(?Δ?∥)━ン?”
“嗯嗯嗯,但对于罗伯特来说,它更关心第七英雄到底有没有后代。”
“嘎?(?д?)!?”
“我想你应该也和罗伯特一样的好奇第七英雄的后代吧?”
“嘎!!!(╬ò?ó)”
“唉呀,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想过这一点。”小法师严肃地点了点头。
白雪用熊猫的呆毛安抚住了正准备扑腾翅膀抗议的罗伯特先生,又用呆毛摸了摸又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小法师的脑袋。
“第七英雄当然有后代,”白雪说道,“但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完全地忘记了他的父亲,巴巴托斯和安东尼奥给了这个人一大笔钱,那个孩子认识巴巴托斯和安东尼奥,也知道自己和这两位英雄有些关系,但他就没办法记起自己的父亲。
“第七英雄的儿子完全不知道他的父亲也是个英雄,他以为他的父亲在他刚出生前就抛弃了他和母亲,而对于那个女人,第七英雄的妻子来说,第七英雄同样只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丈夫,她也完全地忘记他是谁了。”
小法师痴痴地看着天空飘下的雪花,“那第七英雄要是回到家…”
“会被当成陌生人,他们第二天就会忘记这个陌生人。”白雪说道,“站在妻子儿子前却不能被认出,拥有的共同的美好回忆却只有自己记得,拯救过人类却无一个人类歌颂,所有的书籍也无关于他的文字,他必须孤独地活着,又必定于孤独中死去。”
“这就是第七英雄的结局吗?”小法师郁郁地说道。
白雪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笨蛋,他总是很轻易地为别人的苦难而伤心。
“还好”,白雪安慰道,“他的血脉得以延续,巴巴托斯和安东尼奥是三十多年前探望第七英雄的儿子的,他的孙子那会儿刚出生不久,想来第七英雄会对此感到欣慰吧。”
“那么第七……当时有看着他的孙子出生吗?”
小法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整地念出那三个简单的单词。
“你没办法念出来的”,白雪用呆毛点了一下小法师的额头,“我只能记得他的一些微末小事,你也只能听到指向他的名号的语言,而凡人根本无法把这个故事留在记忆里,他们会逐渐忘掉这个故事,除了巴巴托斯和安东尼奥外,世界上再无第三人能完整地重复第七英雄的故事了。”
(现在只有一个人了,白雪想,它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小法师他的托尔斯伯伯已死这个消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法师从未告诉白雪安东尼奥是他的爷爷,但安东尼奥却告诉了白雪,他是他爷爷,并让白雪照顾好小法师。)
“那情报又是怎么回事?”小法师问道。
之前白雪说过,第七英雄为帝国贡献了金钱和情报。
白雪反问道:“大陆上最容易获得情报的职业是什么?”
“我知道!”小法师涨红了脸,超大声地回答,“是干那种事情的女孩子!”
白雪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小法师说了什么。
“笨蛋!”白雪用呆毛敲了敲小法师的脑袋。
“笨蛋!笨蛋!”正在打盹的罗伯特突然来神地重复。
“是商人啦!”白雪忽略了吵闹的背景音,“商人的身份让他们打听些什么都不会过于突兀,送些礼物给领主的大臣、领主的妻子,女儿等看上去也很正常,和其他阶层的人打好关系也不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小法师问道:“所以,第七英雄还是个情报头子吗?”
“不算”,白雪回答,“他虽然懂得十一种语言,但他始终是个商人,可是情报的交易也是交易呀。”
“可是”,小法师说道,“那些陌生的城市信任了他,与他做交易,他却转过头来把情报卖给帝国,第七英雄岂不是辜负了那些市民的信任吗?”
真是个软乎乎的孩子,白雪听着小法师的疑问这样想道。
“无所谓辜负,我只是说了,第七英雄博取了那些陌生城市的信任,却没说第七英雄对他们许下了决不背叛的友谊之誓。所谓的英雄们都有自己的底线,第七英雄的底线是守誓,但在底线之外,一切可为。”
“一切可为!”小法师惊叹地说。
“一切可为。”
白雪没有告诉小法师那个故事背后更多的丑陋的东西,比如那个强盗弟弟其实是第七英雄的朋友,比如强盗中的哥哥死于弟弟的背刺,比如那几天一直偷袭第七英雄的强盗都是忠于哥哥的强盗,比如那些强盗部下并非自愿去“偷袭”的。
再比如,那个强盗弟弟后来能多次逃过围捕,仅仅因为第七英雄在暗中帮助。
一切可为。
他花钱的速度和他挣钱的速度一样快,而他的朋友和大陆上的鸟儿一样多——这是当时的人对他的评价。
今天白雪仅仅想教会小法师什么是信任,还没到教他那些东西的时候。
不真正地经历过“黑暗”到底能有多黑暗,就无法知道“善”是多美好。
白雪很担心小法师在没有一定经历就知道那些黑暗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后,会对人性中的美产生怀疑,会觉得恶才是正确的。
今天白雪只教小法师怎样使别人相信自己。
“所以”,白雪说道,“我来总结一下今天的故事,教你怎么博取别人的信任。我是说,我也不奢求你自己总结出来啦!”
“喂!!”小法师气愤地瞪大眼睛。
“笨蛋!笨蛋!”罗伯特又大声地喊道。
“你才是笨蛋!笨鸟!笨鸟!”小法师立刻反击道。
“笨蛋!”
“笨鸟!”
…
“咳咳咳”,白雪觉得自己今天清嗓子的次数比以往三十年里清嗓子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你还听不听总结啦?”
“哼!听!”小法师超级大声地回答,仿佛只要声音大过罗伯特就算他吵架吵赢了。
可是,罗伯特也是声音特别大的兔子。
“笨蛋!”罗伯特同样超级大声地说道。
眼看两个笨到以为声音大就能吵赢对方的笨蛋又要吵起来,真正的聪明人,白雪立刻叉开话题:
“快看!罗伯特!那边的那个黑影是不是你爱上的那只母鸡?”
白雪用呆毛随便指向了村子外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但是罗伯特却没有如白雪所愿,这只兔子没有被白雪引走注意力,反倒是小法师开始探头探脑地朝着那个方向张望。
小法师甚至还踮起脚尖,向前弯腰,脖子伸得老长,两只小手搭着凉棚,努力看向那个地方。
罗伯特超大声地叫了起来:
“嘎(`Δ′)ゞ!!!!”
(靠北哦!白雪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啦!我可是兔子惹!我怎么可能会爱上母鸡!你别仗着自己懂些鸟语就胡乱诬赖我罗伯特啊!)
“不是母鸡!”小法师大声回答白雪,他一点也不怀疑白雪刚刚的胡话,“是一个人!有一个什么人朝村子跑过去了!”
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家伙在白雪的上面和下面大声地互相攻击,这让白雪感到乱哄哄的,仿佛身处闹市,后面还跟着500只大嗓门的公鸭子。
明月半弯,银光黯淡,白雪抬头看向星辰闪烁的深灰色的天空,鸟儿隐身在树荫的黑暗中啼叫,呼唤尚未回巢的伴侣。
风带动雪花,大地逐渐裹白。
那个黄昏,白雪终究没能把怎样博取信任的奥秘总结给小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