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生意出奇的好，顾客们聊得最多的就是昨天跳楼的事，不知道的还拉着服务员宁姐和小兵问，老板娘脸色很不好看，一直在厨房忙活，都不到前面来了。

附近的老顾客有知道小兵上楼去救人的，都夸赞他胆子大，有勇气。不知道的听别人这么说，就拉着小兵问那人因为啥跳楼。小兵只好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事得问警察。

刚有点不忙，还没等歇一下，有人又在电话里订餐，点名让铁晓兵送去。

饭店生意能这么好，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里是军分区干部小区群，在一座小山包上有好几个六层楼的小区，而附近这么多饭店，可以说不管大小，他们的饭店是最干净的，尤其小兵来了之后。

点餐的这一家小兵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送到门口，有保姆接进去，印象中他家好像喜欢吃辣的，这一次又点了香辣拌牛肉。

敲门，还是保姆，她没接小兵的的食盒，而是请他进去，说将军要见他。小兵愣了一下，放下送餐筐，尴尬的脱鞋走了进去。

他袜子的大脚趾破了个洞，虽然尽量勾着脚趾头，可还是挡不住它淘气的探头探脑，像一个小兔子，趴在洞口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哈哈，小伙子，来来来，进来坐。”

大客厅偏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眉毛很浓的老先生，虽然他态度和蔼，但这双眉毛还是显得他的眼神很犀利。他身边站着一个气质雍容的奶奶，穿着一身半袖旗袍，能看出来，当年也是一个大美女。

小兵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老先生对面的沙发后面问：“爷爷，那个......有什么事？”

“不着急，坐下说，我跟你们老板娘说了，耽误你一会。”

“哦......”铁晓兵拽了两下工作服，绕过沙发，小心的坐到老先生的对面。

“叫小兵是吧？”

“嗯，我叫小兵，爷爷。”

老先生又是哈哈一笑，问他：“多大了呀？”

“十八。”

“家是哪里的呀？”

“卧牛村，哦不，漠北卧牛村。”铁晓兵晃了一下，半拉屁股坐到沙发上，有点不舒服。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铁晓兵还是选择了撒谎：“父母去京都打工了，还有个妹妹。”

“哦，那不错......”老先生笑着问：“昨天闹哄哄的，听说你徒手爬到楼上去救人了？”

“哦......不算救人，爷爷，那个郭浩就没想跳楼，我猜他就是想吓唬人。”

老先生大笑，说：“那是当然喽，哪有真心寻死的人还那么多话的。”

“这我倒不知道，跳楼的人都不爱说话么？”

铁晓兵当然也知道，但他要装作不知道，毕竟他只有“十八岁”。

“那是当然喽，人死心先死，心死万念灰，要是真想说话也就几句遗嘱而已，哪有还喊什么车什么女人的。”

“哦。”铁晓兵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

老先生看着铁晓兵微微点点头，问他：“小伙子，爷爷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当兵？”

铁晓兵一愣：“当兵？”

这是第二次有人跟他说当兵的事了，安可城也说过。

“是啊，能徒手上楼，敢于救人，说明你的素质很好，不当兵可是可惜喽。”

当兵？铁晓兵听说过现在当兵也给钱，不知道多少，很锻炼人，也很苦，吃苦倒是不怕，农村孩子不在乎这个，就是自己自在惯了，听说部队管理很严格，这一点他未必能接受得了。

问题是，当兵，至少三年。三年后小娟会不会......

不行，不能去当兵。

正想着，门外有人进来了，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长相白净英俊。

小伙子叫了声爷爷，转眼看到沙发上一身饭店工作服的铁晓兵，皱头了一下：“你是谁？”

铁晓兵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老先生佯作不满的先嗯了一声，说：“小杰，讲话要有礼貌。”

“这是高丽饭店的小兵，爷爷不是跟你说过，见人要问好的么。”

小杰还是皱着眉，斜看着铁晓兵不屑地说了声：“他~？”然后转身往里面走出去了，往餐厅去了。

“爷爷，我先回去了，那个当兵......我回去想想再说，可能我家不让，谢谢爷爷。”

铁晓兵没忘了回身给老先生行了个礼。

“好吧，回去好好想想哦，如果你想去，父母的工作我可以帮你做。”老先生也微笑着站起来了。

“好的，谢谢爷爷，奶奶再见。”铁晓兵又给那位奶奶行了个礼。

奶奶说话了：“小兵不要生气，小杰那孩子都让他父母惯坏了，不懂礼貌。”

“没有，没有的，奶奶。”铁晓兵笑了一下，拎起送餐筐下楼了。

女人心细，奶奶一直观察着铁晓兵，她看到铁晓兵面对小杰的轻蔑，眉头很不悦的动了一下，虽然这个瞬息很短，但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爷爷奶奶，吃饭啦。”厨房里传来孙子的喊声。

“搭理他干啥。”小杰的语气充满不屑，坐在餐椅上，一只腿架起来，看到爷爷奶奶走进来才放下。

老先生呵呵笑着坐下了：“好好，吃饭、吃饭喽。”

站着的奶奶却面色一沉：“小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杰停止咀嚼嘴里的食物，惊讶的看着奶奶，又看看爷爷，疑惑的问：“我怎么了么，奶奶你干嘛要这样？”

“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还是这么没素质！”奶奶坐下来，还是瞪着孙子。

“怎么了嘛，我做错什么了？”小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筷子往餐桌上一放，很不高兴。

老先生也唤了一声老伴：“淑媛，有话回头再说么，先吃饭么。”

奶奶瞪了他一眼，皱着眉说：“吃完饭他就又跑了，还说什么说，一会把建军叫回来，我得问问他，这孩子怎么管的！”

小杰一听又要叫他的爸爸，生气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小杰，你干什么，奶奶说两句，你还生气？”爷爷眼神追着他。

可是孙子已经走出去了，随后传来了摔门声。

“你看，你这又是何必。”老先生也没胃口了，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奶奶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老伴说：“道德传家十代以上，富贵传家三世而止，黄得喜，你现在就是把小杰送到部队也晚了，这孩子已经毁到骨子里去了。”

老先生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老伴问：“就因为他看不起那个小兵么？”

奶奶冷笑一声：“那你觉得他看不起谁是对的呢？”

老先生不说话了。

“你又知道他能看得起谁？看得起你了么？黄得喜，你作为爷爷接待自己的客人，却让你的孙子质疑，你觉得他看得起你了么？”

奶奶的话让老先生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你们老黄家修了几世出了一个将军，到你这还能坚守父辈的功名，建军就让老爷子带得管不了，现在在单位就是混日子，这辈子是不能有什么成就了。”

“到了小杰这，我就怕隔辈代管会溺坏孩子，可结果......哎！”

奶奶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