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逆听得怔住了，这个回答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也完全不敢想的。

只看得到过去，而算不出未来？他是不属于因果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苏逆难以置信地问道。

轩辕壹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例子，我们闻所未闻。不过我自己有过一点猜测，我觉得你的状况，很可能和'一'有关系，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因果，我们怀疑你可能受到过'一'的某些影响，我们称之为非本世界的影响。”

“具体是怎么影响的，我们还不清楚。这也许要以后靠你自己去发掘了。”

苏逆也不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人，他也仅仅见过一次，他太神秘了，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带着什么目的来，他的一切，都是未知。

“也许……以后更应当考虑的，是从'一'这里下手了，如果能发掘出更多与他有关的秘密，我们或许也就有机会能够赢下这场战役了。”苏逆心中暗暗思索着。

这时候，轩辕壹开口打断了苏逆的思绪：“你猜的没错，天赋战心是很特别，但最重要的，还是你那有着无限未来的命格，这才是我们看重你的原因，也是我决意收你为徒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你要相信我。”轩辕壹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苏逆说到，“我绝不是为了利用你，绝不是为了把你培养成什么工具人。”

“也许一开始收你为徒的时候，我抱着些功利的目的，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想过利用你。我一直希望的，都是让你好好成长，我希望能看到在我的教导下，能出现一个顶天立地、冠绝古今的奇才。”

“但即使你做不到，那也无所谓，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我只希望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为所做的一切后悔，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期望了。”

他说的很认真，那澄澈的目光中，闪耀的光芒犹如冬日的暖阳，那种温暖和关切，平实而朴素，不含任何刻意的成分，简单平淡，就像是温暖的白水一样，就如同父亲对孩子的关怀，那样理所应当。

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也温柔如水，让苏逆一阵心安。

“哦？看来他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这个时候，轩辕壹突然说道，看起来好像是收到了什么神念消息。

旋即，他一抬手，在半空中一拂袖，袍袖像是抹过镜面一样，半空中的霞光被抹成了一片晕开的橙色。微暖的橙红霞光渐渐弥散开，就好像滴入水中的墨滴，在半空中制造出了一大片光线扭曲的界域。

扭曲混乱的光线逐渐凝聚成隐约可辨的形状，霞光渐渐淡去，在那些光影之后，化作了淡淡的光晕，像是镜子后的红木镜架。

霞光镜架上，数十副硕大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就像是在空中镶嵌了数十面巨大的圆镜一样，镜中所展现出的，正是此刻桃源各处的景象。

所有的景象，都是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有的是士卒，有的是平民，他们都微微抬起头，看着天空。

此刻，在桃源多处的天空之上，都悬浮着同样的景象，苏逆和轩辕壹的身影投射在半空中，他们的行动，全都落在众人的眼中。

“来吧，该告诉你的，我都说完了，接下来该你了。”轩辕壹对着苏逆一摊手，示意他走向前方，将自己的形象展示给桃源众人。

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数十面巨大光幕，苏逆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几度握拳，又几度松开，眉头皱起又散开，显得很是犹豫不安。

“师父……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苏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您刚刚所说的都是想让我明白自己是特别的，想让我对自己更有自信一些。但是……真的很奇怪，我想用'自己是特别的'这样的理由来让自己自信一些，可是……”

“可是为什么，在明白这一切之后，我反倒更没有信心了呢？”苏逆苦笑了起来，“明明知道自己是特别的，应该相信自己，可越是这样想，就越害怕自己会不会做错？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如果对不起自己这份特别怎么办？如果让大家这么相信我，可我自己却做不到了该怎么办？”

“以前我只是带着一个队伍，我可以通过朝夕相处让他们熟悉我信任我，通过生死之交让他们依赖我，可……真的要我成为这样的领导者的时候，要我带领这样一个庞大复杂的群体的时候，我可能真的还是不行。”

“我的能力，现在还是不够啊。”苏逆无奈地自嘲道，说得好像很干脆洒脱，但是实际上，他却已经不甘心到攥紧的拳心都快滴出血来了。

如果自己能更强一些……

如果自己之前没有犯下那些错误……

如果自己能像师父一样……

现实终究不是完美的故事，苏逆很清楚这一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能力总有不够的时候。世间的不幸正是来源于此，如果真的一切能如自己所愿，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惨的过往了。

轩辕壹深深地看了苏逆一眼，但并没有责怪失望的意思，而是略一沉吟，重新给自己的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和蔼微笑，开口说到：“是啊，现实没那么完美，毕竟这不是故事。”

“不过，如果这就是一个故事呢？”轩辕壹突然说道，这一句话，顿时将苏逆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看，我们的这个世界明明有着这么多不合理，却还在运转着；而因果线之类的存在，又处处彰显着它是按照'理'来存在的，你觉得这样的世界像什么？”

轩辕壹说着，抬起手，指向了视线尽头的无垠苍穹，在那个方向，夕日渐沉，天边厚重的云层逐渐向着这边飘来，看上去很美的景色，但苏逆明白，那些云层都是驾云杀来的天兵，不久之后就会闯入桃源大肆屠戮。

“看看那些人，他们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却毫无自觉，他们就像蚂蚁，连抬头望天的勇气都没有。”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异样，我们敢抬起头来，敢向天穹发起疑问，敢质疑世界的合理，从那一刻起，我们就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样，枯寂无聊地运转着，就好像一本书一样，只不过这本书还未曾翻开，里面的故事还没有发生。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地生活着，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

“直到有人抬起头，有人敢向天空发起疑问，这个时候，无聊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些波澜了，有了波澜，就有了故事。”

“我们开启了这个故事，而要让这个故事继续写下去，需要什么呢？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一个主角，需要一个让故事足够精彩，足以进行下去的主角。”

苏逆听得有些出神，但听到轩辕壹这句话，顿时失声笑了起来，问到：“师父，你该不会想说我就是那个主角吧？这样的安慰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你不能是呢？”轩辕壹笑眯眯地回答道。

“当然，我们也可以问，为什么必须是你呢？”

“这个故事很长，人物很多，每个人都可能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可能是你，可能是我，甚至有可能是山脚下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我们该怎样选出那一个真正的主角？”

“这个时候，敢站上舞台的那个人，敢让全世界把光芒都打到自己身上，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人，就是主角。”

“而是什么让这样的人敢站出来呢？不是勇气，不是天赋，而是气运。”

“是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你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注定了会是你去踏上这个舞台。你的生命，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在推动着你走上这个舞台。”

“你以为气运是所谓的命运吗？不是，而是选择，是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决定一个人的气运，除了他自己。因为所有的气运，都是根据你的选择来走的，是你自己的选择，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你在紫血一族没有同意你父亲投靠反抗军的决定，如果那个夜晚你没有厮杀到底而是直接逃走，如果你没有加入反抗军而是和我们决裂，如果你没有来到九队七组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楚楚，如果你没有去试着当百人长，如果你没有去杀掉自己的母亲……”

“如果没有这一切，你不会走到现在，走到这个这么接近主角位置的舞台上。”

“那么现在，你要做的是什么？是转身下场吗？并不是，你要做的是上台，是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写完，是为你的过去，为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划上句号。”

“直到死去，直到故事完结，你都不应该放弃，你必须一直走下去，不辜负你过去做过的一切。”

“因为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啊！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故事啊！”

“在自己的故事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你也一样，现在你要写完自己的故事，你必须做这个主角。”

说完这一切，轩辕壹重新对着他一摊手，看着前方的漫天光幕，笑着说到：“一般的故事里，主角会怎么做？你那么喜欢看书，不需要我说吧？”

长风拂过，桃花瓣随风飘舞，飒飒风声，就好像一幕大戏的前奏乐曲，在欢迎主角的登场。

苏逆看着前方的数十面遮天光镜，若有所思，沉默许久。

最终，他抬起腿，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就好像走上舞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