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和煦,耀阳高悬,透过枝芽挥洒,满街粉絮飘飞,芬芳馥郁。
一片暖阳照进荐玉楼,掌柜仍旧念叨不停,翻阅着厚重的账本,日进斗金,今日算的,还是半月前的收入明细。
门可罗雀,无人登门。
一天最安闲的时光,四名青年忙完活计,打算结伴而行,去酒楼吃喝,叫上了荐掌柜,奈何他不感兴趣,几句话将人打发了。
众人相劝无果,只得丧气离去。
“可以准备走了,无霜呢?”天渊出现在门口,英姿飒爽。
“明知故问,双腿尽废还能去哪?只能在楼上休息,早晨送去的餐点一口未动……等一等……”荐掌柜瞪大眼睛,停下手中笔,抬头望向白影。
天渊目光冰凉,看不出情绪。
两人相对无语,荐掌柜越发心慌,神情错愕,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或许,从一开始,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将人错认。
“配剑了吗?”天渊问道。
荐掌柜回想着,少年下楼时,确实带着一柄白色灵剑,与身高完全不搭,看起来有一些笨重,碍手碍脚,只得抱在怀中。
出门转右,消失人海。
“带着!桃园街为贸易地带,就中间一条长街,绵延数里,但愿他没有离开大路,陋巷繁乱,形同迷宫……”荐掌柜暗感不妙,挥手示意。
然而,楼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活计的身影,临近正午,平日里清闲惯了,四名青年习惯去某处酒馆,小酌几杯,半时辰后才回来。
“无妨。”天渊淡然自若。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迅捷如飞,宛若蜻蜓点水,一跃数十米,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也未扰到路人。
如风轻拂,片羽不惊。
“我回来了……”无霜略做休息,扶着木门,身躯瘦小,已然变回原貌。
气息微乱,两手空空。
天渊不免心生讶异,琉光有灵,锋芒内敛,以无霜的性格,绝不甘心拱手让人,至少,不可能今日送出。
无霜微微一笑,抬起左手,虚玉戒指华芒闪耀,琉光暗藏其中。
当街争斗,定然有人认出凶器,暂时不能露于人前,免得招来祸事。
“回来就好……逐月城北,路途遥远,平日都用传送灵阵,还请两位移步,前往灵阵铭刻处,至于楼上的公子……好巧不巧。”荐掌柜笑容满面,望向楼外。
巨爪落地,灵狼昂首。
双眸有神,路人见到纷纷让路,不曾表露出惊恐,城中的大型妖兽不少,震天动地,居民早就习以为常。
只要不惹事,无人多管。
……
街道喧闹,人来人往。
四人一狼,走在宽敞的大道上,无霜眼前一亮,飞禽走兽,山鬼精怪,皆聚于在繁华大道,其乐融融。
目光所向,尽显繁荣。
商旅接踵而至,来自五湖四海,讨价还价,论声不绝,逐月城盛产丝绸,所以,街旁排放着各式绫罗绸缎,精美布匹。
流光溢彩,目不暇接。
“听说有贵人莅临,在你的管辖范围遇害,看这伤势,若被上面知晓,你在劫难逃,要不出去避避?”白狼开口,垂眸望向荐掌柜。
狼首消瘦,伤横累累。
可怖的爪痕划过,自额角挂到下颚,白骨暴露,血肉不再生长,看上去森冷恐怖,事隔多年,仍让人触目惊心。
白狼背着精巧的亭子,仿佛什么大人物在游行,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关注点并非亭子,而是高大的白狼。
四肢强健,威风八面。
卷帘之内,躺着重伤的锦衣少年,他从昏迷中醒来后,陷入沉思,眼瞳黯然无光。
茶饭不思,闭口不言。
“君要臣死,吾当以死明志,不负期许!”荐掌柜慷慨激昂,暗使神色。
白狼心思单纯,有疑必问,对于荐掌柜来说,是口无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若重伤者是少主也罢,可本尊就在身旁。
“得了吧……咱们共事多年,隔街千重,不乏人提起你的光荣事迹,都说荐玉楼黑,不曾想,掌柜的心更黑。”白狼不给颜面,重伤者惘然若失,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一位……百崖,依楼主的灵兽,某次争斗失利,伤及灵识,在百合园接受治疗,修养了数年,如今看家护院,保护医仙。”荐掌柜小声道,指了指白狼。
白狼耳力极好,听到依楼主,不禁垂下狼首,黯然神伤,自从战败,它就没再见过主人,大概是被抛弃了,毫不留情。
百合温柔,很会照顾伤者,破碎的心灵逐渐被治愈……
“今日,有人当街行凶,斩了权贵之子的手,少主去了城北区域,也要注意安全,若非紧急事件,尽量莫要出门……”荐掌柜苦口婆心,凶案现场,就是少年离去的方向。
辛在人尚完好,若真出现意外,被卷入争斗,刀枪无眼,荐掌柜百死难辞其咎。
半月楼毁,犯人潜逃,城外百里处,黑炎灼烧,燃了一片树林,伤者无数,今日凌晨,诡异的震荡,引得风云变色。
种种迹象,表明要改天换日了。
“是吗……”无霜一惊,猛然回望某个方向,角落里空无一人。
从破庙回来,就觉得有人跟着,偶尔看见白影闪过,身高上看,两人年纪相仿,可对方手中有某物,气息浓烈。
像不灭的烈焰,不融的冰雪。
“世有阴暗两面,繁荣背后,不乏投机取巧之人,少主灵力平平,在他们看来,是个不错选择,有我在!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胡来。”荐掌柜指天为誓。
若非认错目标,绝不会出早上的糗事,荐掌柜感恩上苍,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这回,定然不辜负使命。
四人一狼,消失人海。
“好险……”寒衣睫毛扑闪,躲在石墙后,探出脑袋,望着远去的人影。
自从接近逐月城,黑影似乎陷入了长眠,不再提醒方向,加快步伐,早日赶到之类的话,或许,城中有他忌惮的人物。
沉静如海,寂然无声。
……
“咝”
孤甲文头疼欲裂,大脑震颤。
从痛苦的梦中惊醒,目光所见,是个破旧的房间,屋瓦破裂,风雨难掩,一缕光线照射进来,化变成无数个光点。
残花凋零,飘摇而下。
“我不是在车上吗,切……”孤甲文头疼难忍,危机解除后,痛觉狂涌,强烈百倍。
背后软绵绵,是干燥的草垫。
孤甲文身躯沉重,转头望去,腿边躺着娇小的傀儡,她安然入睡,柔若无骨,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声,呼吸有序。
孤甲文自知,这不算生命。
“大哥……”骨丘蛮尴尬道,他去猎了一只鹿,充当今日午餐。
孤甲文满脸欣慰,逃出升天,骨丘蛮与傀儡都没事,已是不易,就算灵笼中囚禁的人丢失,都没有关系。
大不了,亡命天涯。
“头发又长了……月儿母亲走时,她还小,都是我帮她整理,好不容易长大,学会照顾自己了,却……”孤甲文抬手,小心翼翼,他将傀儡的面具取下,露出精致的面容。
傀儡名为孤甲月,与家族断绝关系后,孤甲文不愿她四处流浪,流离失所,随即为她改姓,单取孤字。
孤身一人,月下独存。
骨丘蛮欲言又止,踌躇不定,不愿打破这一刻美好,他转身离开,拎着折断颈项的死鹿走向屋外,鲜血滴答,沿路留下。
开膛破肚,削骨剥肉。
傀儡一息尚存,很少说话,没有嗅觉,却对血腥场面反应激烈,孤甲文费尽心思,一直极力避免,骨丘蛮为此圆过不少谎。
“噼啪”
火焰灼烧,啪啪作响。
肉块放在火边,鲜嫩流油,随着时间推移,破屋内弥漫着诱人的烤肉味,油腻鲜香,骨丘蛮口水直流,耐心等待着美餐。
“让他们进来吧……烈日炎炎,晒久了对身体不好。”孤甲文轻抚浅黑色发丝,耐心整理,挽到傀儡耳后。
孤月面容清秀,加上雪白的肤色,像极了陶瓷娃娃,双眸暗淡无光,嘴唇发紫,偶尔会自主行动,比如紧紧抱住孤甲文。
一如小时候,可爱又粘人。
意识未灭,无声诉说。
“大哥……先吃完这顿饭,有两件事,我忘了跟你说,怕影响食欲。”骨丘蛮凝视着火堆,不敢抬头,面对孤甲文的眼睛。
孤甲文笑意凝固,他未做出太大反应,生怕惊扰到月儿,想出去查看一番,却四肢酸疼难忍,无法起身。
“谁干的?”孤甲文沉声道,骨丘蛮面色阴沉,看来凶多吉少,虽然早有预料。
骨丘蛮闪烁其词,自知瞒不了多久,伤者身体虚弱,至少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发作,可孤甲文对一点即中,不知如何回应。
“不知道,从伤口上看,是某种大型妖兽,力量很强……露尸荒野总归不好,我在破屋外挖出个坑,一起埋掉了,黄泉路上,愿不孤寂。”骨丘蛮和盘托出。
草草掩埋,是避免孤甲文看到后伤心,悲愤交加,伤势加重。
半月楼毁,巡城守兵增加,骨丘蛮精疲力尽,灵力透支,若冒险进入人群,找个医生出来,只怕有去无回。
“人也丢了,灵笼被斩断,切口平整,是很锋利的灵刃,不是同一个人……”骨丘蛮推测道。
事故发生后,骨丘蛮心急如焚,什么都要自己抉择,观察现场,被混乱的事弄得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好在孤甲文体魄强健,没沉睡太久。
“若任务失败,雇主可能会灭口,在将人找到前,我们不能再回去,先躲一阵子,探探人在何处……”孤甲文思考着。
当日,现场至少有两人,不知是否为同伙,能将灵笼斩裂的人,实力不弱,纵然找到踪迹,也无法保证抓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