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暗松一口气，好在改变了样貌，纵然举城抓捕，也不会连累到任何人，正当准备离去，裤腿一紧，被人紧抓住不放。

“做什么？”无霜垂眸。

白衣乞丐着装凌乱，面容被灼烧大半，右脸一片焦黑，阴森恐怖，她目光闪烁，小心将发丝梳散，仍难遮挡住灼伤。

明眉皓齿，冰肌玉骨，看得出来，原本是个绝色美人。

“帮我救一个人，日后必有重报……”白衣乞丐谈吐文雅，重金利诱。

出身不俗，若非突生变故，不会沦落至此，无霜置之不顾，不并非重金不够诱人，而是自己不懂医术，爱莫能助。

白衣乞丐灼伤崭新，她要救的人，伤势可能更严重，命悬一线。

“姑娘，我未曾学医，对药术一窍不通，不懂装懂，强行用药，才是对生命的不负责。”无霜劝道，若再拖着，巡城守卫将到。

白衣乞丐为救伙伴，实属无奈，突遭不幸，本就可怜，若是一同斩杀，断送的是两条性命，无霜犹豫不决。

“我知道你能救……待我哥清醒，回归山门，必定会重金酬谢，一言九鼎，决不食言。”白衣乞丐紧抱着不放，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霜仰望天空，耀日高悬，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

“需要多久？”无霜问道。

白衣乞丐默而不语，治病救人，需长期观察，待药物生效，也得一两日时间，她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却又害怕对方嫌麻烦，弃之不顾。

“让开！让开！”

远处喧哗声不断，大旗飘扬，俨然绣着巨大的“沙”字，东城沙家的私人卫兵，紫衣男子搬救兵回来了。

好在人潮拥挤，难以突破。

“简单处理就回来，下午我有要事，你一定不希望我被侍卫抓走，到时候……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霜威胁道。

白衣乞丐起身，拉起无霜，迅速往外面跑去，行人纷纷退让，开出宽敞的道路，身后的追兵吵吵嚷嚷，似乎遇到阻碍，举步难行。

白影闪烁，愈行愈远。

……

城东荒林，老藤枯木，花草幽深，杂草疯长成片，齐人半腰，一经踏入，杂草纷纷退避，向两侧弯曲。

一路走来，人迹罕见。

“你想救人，何不去城里？”无霜警惕道，手扶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白衣乞丐置若罔闻，她披荆斩棘，横扫路障，手上千疮百孔，被尖锐的利刺划破，这条路，走过许多次。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灼伤我的火焰非比寻常，它会不断消耗灵力，我仅能勉强维持，不被烈火攻心，倘若一起进入妖城，发生变故，难以及时撤出……”白衣乞丐解释道。

逐月城内，多为妖兽精怪，虽成人形，本性难移，不乏杀戮嗜血的恶徒，想在妖城内留宿，若没有熟人接待，性命难保。

今日的沙家公子，平日为非作歹，欺占民女，民众有怒难言言，无处申讨，然而，白衣男子赤子之心，仗义相助。

利剑出鞘，气冲云霄。

“我与你一见如故……若同是仙家人，更要提防妖魔，先辈为护正道，斩了无数邪祟，若入圈套，性命掌握在在妖族手中，下场悲凉，求死不得……”白衣乞丐顾虑甚多，若非走投无路，她不会铤而走险。

被妖族识破身份，强行抓走，若非有人相助，她的下场凄惨何如，不堪设想。

“隐仙庙。”

穿过枯树岭，缠人的荆棘，终于到达白衣乞丐说的破庙，中途无霜想斩开荆棘林，弄出一条通道，却被她制止，说是预防敌人与野兽。

“嗒嗒”

白衣乞丐快步上前，破庙地面稻草平铺，散落四处，露出的石面灰尘堆积，随手能抓起一把，经历过无数时光，岁月更替。

“他叫粼风，是我哥哥……脉搏微弱，一息尚存，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断断续续休息了十天左右，仍未见好转，我不能留下他一人，独自回去。”白衣乞丐眼含泪花。

粼风身负重伤，浑身大面积灼烧，胸口部位，有个可怖的伤口，完全洞穿，虽避开心脏，却有黑气升腾，某种特殊的火焰。

剧烈灼烫，森寒刺骨。

“为何觉得我能救人？”无霜无奈道，粼风包扎完好，避免了进一步恶化。

白衣乞丐的处理手法精妙，远胜无霜，即使跟她前来，也无济于事。

这种黑色火焰奇异，无霜闻所未闻，光是远观，就让人浑身不自在，更不说解决之法。

“仙剑，虽不知持有者是谁，但能感觉出不一般，就算你解决不了，剑的主人一定有办法，若真束手无策，可带我去找下他，求求你……”白衣乞丐目光闪烁，几近哀求。

无霜沉默不语，忽然想起来昨夜的交谈，将剑送给合适的人，莫不是兄妹二人，自身难保，更不提护剑。

“拔出来。”无霜抬手，将琉光平放身前。

白衣乞丐目光惊异，疑惑不解，她略加思索，当是救人前的考验，深呼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决心一试。

“滋”

白衣乞丐手被震开，青烟袅袅，她半跪在地，痛苦的捂着手掌心，伤口崩裂，可见新鲜粉嫩的肉块，血水飞溅，散落各处。

“对不起，我不知道……”无霜慌忙道。

“剑主提过什么条件吧，你只是听命行事，我不怪任何人……他若闭门不见，去了也是枉然，白费一番口舌，延误时间。”白衣乞丐疼痛难忍，毁容的半边脸一片扭曲，如怪物般狰狞。

天生绝色，风姿卓绝。

奈何突生变故，成为半人半鬼，即使留住了性命，拖着丑陋的皮囊，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她只愿救醒粼风，不敢再有所奢望。

“我……”无霜欲言又止，以粼风昏迷的状态，若碰剑反噬，必然丧命。

无霜下意识摸了摸手，碰到指间的虚玉戒指，忽然想起临行前，阁主与玄素都送过灵药，说是一定程度内，可救人性命，不知效果如何。

“呼噜”

玉瓶透明，可见数颗红色的药丸，金纹四散，药香浓郁，刚一打开瓶盖，就透出清雅的香气，白衣乞丐不禁回望，目光灼灼。

“这是我舅舅的药，名字忘了，只记得关键时可保命，虽然没吃过，我相信他不会骗人，你哥伤势不太妙，时日无多，你若愿意一博，就……”无霜摊开手掌，倒出两枚药丸。

若有好转，可数日后再服。

白衣乞丐满目柔情，她不愿透露名字，是为了救醒粼风后，抽身离去，没有任何相识，今后碰到的人，只会叫她乞丐，丑八怪，疯子……

倘若有一天，再也无法承受，她就会亲手了断一切，渴望不生乱世，祥和清宁。

“同生共死，可以吗？”白衣乞丐礼貌道，眼含热泪，明知没有回答。

白衣乞丐状况良好，虽容貌丑陋，却未伤及性命，无需孤注一掷，以命相搏。

无霜自知劝解无用，他会看到最后一刻，若两人不幸身殒，就将破庙毁去，当作遮风挡雨的坟墓。

上一世执手赴死，下一生或能再遇。

“若是死在我手上，记得来寻仇……”白衣乞丐声音沙哑。

她五指轻颤，捻起一枚红色药丸，放入粼风口中，领一枚含进嘴里，入口即化，苦比黄连，让人忍不住想吐出来，可粼风毫无反应，白衣乞丐也是。

药化成水，吞咽下肚。

“呃……”白衣乞丐一阵剧颤，万蚁噬心。

灼伤处肿胀难忍，仿佛滚水翻涌，钻痛人心，白衣乞丐强忍着，汗如雨下，伴着血水，一同滚落下来。

“噗”

粼风从昏迷中惊醒，吐出一口墨色的血，黑气升腾，带着不祥气息，他周身咔咔作响，仿佛骨头移位，断裂有续上，如此反复。

灼伤的皮肤充满脓血，破皮而出，整个人沐浴在黑红色的血液中，状态有了起色，至少能睁开眼睛，看看身旁的人。

“没事，感觉好了一些……”白衣乞丐故作镇定道，低垂着脸颊。

粼风微微一笑，只觉得逃出生天，能在刃皇手下活着，十不存一，中了冥皇的成名绝技，黑芒剑意，更是雪上加霜，九死一生。

无奈上天不要，地府不收。

“呵……”

粼风不禁笑出声开，看到雪颜蓬头垢面，一改往日风光，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因两人虎口脱险，安然无恙。

“既然二位有所好转，我先告辞了。”无霜准备辞别。

粼风面色红润，好转了不少，只需修养几日，便可走动，待浊气清除，即可前往城池，借传送灵阵，回归山门。

“不知公子姓名？”雪颜连忙问道。

“千羽，潇潇家。”无霜冷冷道，身躯屹立在破庙门口，故作高深。

粼风目光一凝，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情绪，听说天选阁少主争强好胜，出手毒辣，灵兽幽暗更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今日一见，出人意表。

“若是天选阁少主，确实有救我两人的实力，今日恩情，永生难忘。”粼风垂首施礼，大恩不言谢，少阁主日理万机，要事不可延误。

无霜微怔，没想到千羽风头正盛，如火燎原，名声都传到北境来了，又或许，两人并非出自北境，偶然途经。

“多谢……”雪颜一时词穷，不知如何言表感激之情。

望着远去的白影，闪烁在枯木林，流月步法，两人同时看出端倪，百思不解，仙门的正式弟子中，未曾听说这等人物。

仙剑伴身，灵丹回魂。

“你怎么看？”雪颜问道。

少阁主凶名远扬，在同辈中无敌，今日来看，与白衣少年大相径庭，雪颜一时难以相信，或许，是为了隐匿身份，伪装之名。

雪颜有恩必报，否则于心难安，又无法刻意追问，毕竟，兄妹二人也没有透露身份，单凭一个名字，大海捞针。

“他必然认识千羽，到时候……一问便知。”粼风闭目养神，近期意识模糊，脑海空白，一段可怕的时光。

安然入睡，竟触生死。

……

枯树林中，光线昏暗。

娇小的白影静止，藏在干裂的枯木后，一动不动，她望着白衣男子执剑离去，庙内的一切皆收眼底，多了些信心。

怀中黑剑，安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