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要找人问出竹林里的情况。”无霜回绝道，若有私仇，大可报复，何必迁及无辜。

沙家骑兵的所作所为，彻底惹怒了无霜，尤其是百合与少年，两人深陷火海，生死难料，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反观无霜，这个断了沙家少爷臂膀的人，却仍安然无恙的行走在大街上，真应了文弱书生的话，二子不得宠，只是个可怜的借口。

“别傻了……纵然在城东，我荐玉楼的势力都无法与之抗衡，莫说来到这里，沙闭那老狐狸心思深，又与城北势力交往密切，兵力不够可以借，绝不能与他发生冲突……”荐玉楼劝解道，不顾少年的反抗，将人拖进了小巷。

辗转数条街，百转千回。

来到黑色的酒楼前，与荐玉楼如出一辙，只是规模小了点，面朝大街，可看见街上骑兵来回奔袭。

“偶然会到城北办事，就买下了这里，楼下的伙计做了十年，可以信任，绝不会暴露你的身份……”荐掌柜解释道，城北人多眼杂，潜伏了数十年，他也没能看明白。

荐掌柜望向柜台前的伙计，吩咐了几声，大概是生意照做不误，不能让人看出一丝异常。

两人踏上木梯，进入二楼。

“好好休息，明日就回城东，那里会安全许多，说起回去……我得看看转移灵阵周围状况，希望沙闭没有做太绝，否则……”荐掌柜目光凌冽，隐约有股寒意闪过。

房间装饰古朴，纯木打造。

房间中的黑木桌光可鉴人，让无霜回想起送剑的晚上，琉光散发着柔亮的光芒，皎洁如月色。

说起琉光，就想起了白衣少女，骑兵来势汹汹，餐馆老板看到这等阵势，定会选择关门大吉，不太需要担心她的安危。

“站在窗边，可以观察大街上的状况，若遇不对，就打开门对面的房间，那里刻有灵纹，可传送至数里外的落脚点，都是可信之人，说明情况即可。”荐掌柜留下一块黑玉，是结网的蜘蛛形状。

临走前，他交代了楼下伙计，将少年看牢，不得踏出酒楼半步。

荐掌柜出门后右转，是转移灵阵的方向，离开城北需提前探查一番，以免沙家从中作梗。

……

“我堂堂天夜家的公子！给一个满身铜臭的肥猪做事，什么……东西……他也配！”绫野面红耳赤，双眼迷离，不时打嗝。

他摇摇晃晃，提着飘着酒香的坛子，时不时灌上两口，嘴边的咒骂声不断，路人皆是绕道行走，深怕与这酒徒起冲突。

绫野，是天夜绫罗的哥哥，家族世代经营丝绸业，官场上人脉匮乏，花费了重金将绫野送入守城军，几年时间，也混了个统领万人兵马的军官。

“公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了不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些违心事不可避免。”披甲少年面露惊恐，被沙家人听到，往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怕什么！就沙家有钱，我天夜家没交税吗……”绫野目光一凝，举起酒坛，甩飞了出去。

酒坛破碎，酒水大半没喝，全都就躺在地面上，不消一刻，尽数被泥土吸收，酒香浓郁，哪怕百米外的人都能闻到，上好的烈果酒，

也就富家子弟这般挥霍，价值千金的好酒说摔就摔，路人见后，不免嘴角抽搐，一阵心疼。

“好！好！你们都劝我，什么明哲保身，我混上这个位置，本以为能造福一方，光耀我天夜家门……不料想整日内斗，连个罪名都不需要，呵……”绫野眼角微红，欲哭无泪。

百合园毁，唯一美好的东西也化为了灰烬，不复存在。

“百合姑娘人好是好……就是性子太拧，不依附任何势力，这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纵要选择，也得擦亮了眼睛，现在沙家如日中天，没几人敢去招惹，不顺从者都……”披甲少年眉头一皱，陷入了深思。

百合花容月貌，妙手仁心，沙家公子早就垂涎美色，曾多次上门提亲，都被推了回来，沙家公子突然暴毙，沙家主人一气之下，下令将竹林焚毁，让两人在黄泉之路上相遇。

“罢了，别再跟着，搜寻任务按平常的布置，让我冷静一下……”绫野挥手，步子摇摇晃晃，缓缓向着黑色酒楼走去。

披甲少年欲言又止，绫野光明正大，容不得一点污秽，在大人物眼中并不讨喜，否则以天夜家的财富与关系，他不至于才到今日地位。

爬的太高，只怕挡到他人财路，届时一言不合，召来杀身之祸，横死当场，纵然天夜家出面，也掀不起多大浪花，很快会被平息。

“那你小心一点，我回去安排，醉了就找个地方休息，千万别带着酒气回去……”披甲少年担忧道，守城军禁酒，尤其是在紧张的搜捕行动中，被大人物发现，难免受到惩罚。

绫野倾慕百合已久，因性格腼腆，至今未说上几句话，只是默默的观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偶尔还会取笑他几句。

不曾想，突然阴阳两隔，方式措手不及，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残酷的是，竹林外的守军还是绫野安排，半只鸟都未飞出。

唯有两具焦黑的尸体，面容不清，一时间，绫野只觉天崩地裂，仿佛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

“掌柜的呢？”绫野醉醺醺，晃悠悠的走到柜台前。

黑色酒楼内的客人本就不多，见后醉酒之人，目光躲躲闪闪，有人顾不得吃饭，赶忙起身钱去付账。

“掌柜不在，客人想吃什么。”伙计淡然自若，这种场面见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荐掌柜来过城北，还带人去了百合园，若我将消息放给沙家，你们要如何应对……”绫野小声说道，凌冽的目光望向伙计，他的意识很清楚，烈酒并不醉人。

伙计深呼吸一口，肩膀下垂，右手摸向腰间的利刃，寒芒逼人。

本是场平凡的旅程，未曾想坏事节节相扣，查来查去，竟到了荐掌柜身上，为防止事态继续恶化，唯有斩草除根，将不确定因素灭杀。

“戮州，先别急着出手……”绫野望着伙计，道出他的真名。

“不知荐掌柜许诺了你什么，甘愿为他卖命……全家的血仇不报了吗，沙闭仍风流快活！逍遥法外！我当初放过你，不是可怜任何人，是见不惯这病态的秩序！”绫野凶光外露，流淌下两行热泪，他拽住着戮州的衣领，力气越来越弱。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让人想不顾一切，将他们诛杀殆尽，永坠地狱，不得超生……我需要帮手……”绫野慌忙道，用荐掌柜的把柄，来换取得力帮手，寻找机会刺杀沙家主人，为百合报仇。

伙计掰开绫野的手，为自己整了整衣领，褶皱难平，一如发生过的事，时光流逝，记忆也不会消除。

每入梦境，那些美好的记忆，可怕的景象，全都渗入脑海里，无论如何抗拒，它都如期而至。

久而久之，人会变成麻木的机器，只为仇恨而活，不分对错。

“往事已过，绫野公子不必再提，荐掌柜为我花费了太多心思，从这里踏出去，过往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倘若是他想刺杀沙家主人，我义不容辞……至于你，恕难从命。”戮州一口回绝。

无霜立在楼梯上，正巧听到两人对话，伙计也不避讳，绫野光明正大，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反而会处处顾忌，害怕伤及无辜。

“小公子，刀枪无眼，还请先上楼避一毕险……我不许一个酒徒在楼里撒野，纵然是天夜家的公子，不管出于任何原因……”戮州紧握腰间的利刃，随时将之抽出。

“那你想报仇吗？”无霜问道，望向剑拔弩张的两人。

从两人的谈话中，无霜听出深深的怨念，尤其是伙计，被仇恨缠绕无法逃脱，平凡如水，只不过是外表的伪装。

见到疾驰而过的骑兵，终是忍不住握紧拳头，散发出微弱的杀意。

“日思夜想，我害死过太多的人，不能再错下去，沙家是大树，我们是蚍蜉，稍微一动脚，就会被生生踩死……”戮州坦言，回想起往事种种。

戮家为普通人家，经营一间破旧的酒馆，生意兴隆，因为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远近闻名。

某日沙雕途经酒馆，见色起意，戮家小女誓死不从，咬伤了沙家公子，他一怒之下，命人焚了酒馆，一家人被烈焰活活烧死，哀嚎声震惊了周围邻居，无人敢出门阻止。

戮州出门在外，随师傅修灵，听闻噩耗，整个人都变了，常出没在沙家地盘，短短一个月，无差别的杀了二百人，皆是烈火焚身，死状极惨。

一着不慎，被荐掌柜派人擒获，并没有抓他去领赏，反而苦口婆心，劝其珍惜生命，一意孤行，终会落个惨死的下场。

修灵本为善，阴差阳错下，戮州手染鲜血，也无颜面对亡去的家人，此后在酒楼做起了伙计，沙家得知后，暗中敲诈荐掌柜一笔巨款，因某些原因，最终息事宁人。

“你心仪百合姑娘，要怎么报仇随你，我若出手，连累的是整个荐玉楼，正巧给了沙家借口……”戮州沉着脸，经过磨练，他已不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孑然一身，不顾大局。

戮州走出柜台，随时准备出刀。

绫野不甘示弱，唤出锋利的长枪，蓝火围绕，透着冰冷的气息，一旁的木桌都结起薄薄的霜雪。

酒楼进入一片严寒地狱。

两人之间少不了一战，纵然争斗的意义并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