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结束后，千家万户敞开门扉，不是有人探出头，观察战斗后的景象，残垣断壁，碎肉成山，长街流淌着妖艳的血水，让人无从下脚。

沙家骑兵败落而归，一塌涂地，漆黑的铁甲破裂，不少人折臂断腿，腥红渗透出纱布，似能挤出血水来。

战马气息奄奄，脚步蹒跚，淌过马蹄高的血河，完全承载不了人，只得由骑兵牵着行走，有些已经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寒衣轻拽了一个路人，刚到百合园附近，就看到这幅景象。

她曾进过竹林深处，想到少年可能会回到这里，不料晚到一步，看铁甲骑兵的落魄队形，可能曾遭遇过黑影的攻击。

只不过，伤亡情况远比预想的少，黑影残暴不仁，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活口，简直匪夷所思。

“毁了……不知怎么，刚刚巨雷惊天，还下了一场血雨，百合园的地上，现在全是水汪汪的血，不断往外渗出来，别提多可怕了！小姑娘千万忍住好奇心，否则晚上得做噩梦……”商铺老板好心提醒道，暗叹一声。

寒衣贴着店门前移，想溜进百合园看见，却发现守卫森严，很多人在清理稀碎的肉块，血水灌入泥土中，化为一片暗色的赤红。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黑影的作品，冥皇剑意，剑气细密如雨，纵横交错，可将猎物切的碎末，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啪”

寒衣肩上一沉，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后，沧桑的手上结了老茧，肤色蜡黄，年纪约在半百岁，至少不是黑影。

“小姑娘，你这剑哪来的……”荐掌柜惊疑道，他在无霜手上见过，不知何时，竟到了少女怀中。

少女容貌清秀，似乎几天没洗脸，头发干燥又散乱，衣服布料名贵，却又脏污不堪，黑斑点点，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

“我是来送东西的，有人丢了这个，还请带我去找他……”寒衣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她曾见过这个人，与少年一道来城北的，若是少年换了安身之所，他最有可能知晓。

“哦……原来是这样，这里刚发生过剧烈震动，我也是听闻动静赶来，可惜晚到了一步，没看到前因后果……姑娘请随我来，他应该在楼里休息。”荐掌柜在前面引路。

一个小姑娘而已，纵然要耍花招，也翻不出什么浪，况且转移灵阵已勘察完毕，明日就要离去，临时见上一面也不会出大事，沙家骑兵经此大败，近期也折腾不起来。

“师父……”灰衣人坐在小巷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模样。

荐掌柜有些诧异，戮州的声音平稳且低沉，与小巷中的人有所不同，好像

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说话都显得特别吃力。

“怎么回事？”荐掌柜望着漆黑的街角，小心谨慎。

灰衣人缓缓走出阴影，长街上灯火通明，终于看清他的模样，眼眶淤青，脸颊肿胀，严重的挤到了口腔，以至于说话声音奇怪。

一张开嘴，门牙也崩掉了两颗。

“你……你怎么回事，快快进来……”荐掌柜连忙道，戮州数年没与人动手了，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酒楼漆黑一片，荐掌柜打了个响指，灯火立燃，照亮楼内的每一处，同时看到巨大的裂痕，深深刻在各个角落。

“要绫野来找你？这个疯小子，明日离开前，定要找他拿点损失费，照这损坏程度，怎么也得赔千金吧……”荐掌柜开始盘算，心中有一本帐，与生活息息相关。

“啪”

戮州面色铁青，他将灵玉拍在桌上，天蓝色泽，看质量与阶级，至少能换二千金。

荐掌柜抬眉望去，不用戮州多加解释，也知道必定是绫野给的，唯有他这般出手阔绰。

“有钱了不起吗！下次遇见，我打得他趴着回去，让那些个世家公子知道，什么叫做打徒弟也要看师父！”荐掌柜口头上说说。

绫野与戮州亦敌亦友，偶尔比划比划拳脚，已是见怪不怪，戮州伤势不轻，皆是皮肉伤，看来两人并未使用过多的灵力。

百合姑娘葬身火海，对绫野的打击很大，他心灰意冷，想找个对手发泄情绪，真是可怜天下痴情人。

“你们在楼下大打出手，上边还能睡着吗？这么安静……”荐掌柜抬首，二楼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

荐掌柜清理了破损的桌椅，当做废柴扔进了火堆，他缓缓走上二楼，步子轻悄悄。

戮州欲言又止，却没说出口，少年被黑影带走，他与绫野在街上争斗一番，难分高下，等摆脱纠缠赶到百合园时，已然结尾，他只得回到酒楼外等待。

“唉……”戮州心烦意乱。

百合园内战况惨烈，尸体模糊不清，一如小巷里的残酷，凶手为同一人，少年的情况不容乐观，或许就混在成山的血泥当中，尸骨无存。

见到沙闭性命无碍，绫野当时脸都绿了，几次想唤出长枪，补上几刀，却被戮州拦了下来，加上绫罗在场，怒意才勉强压制下去。

“嗒嗒”

二楼传来脚步声，荐掌柜缓缓下楼，寒衣听闻脚步声，抬首望去，果然是看到了白衣少年，他面色不太好，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受了伤。

“你……怎么了？”寒衣关心道。

黑影虽然生性残酷，却不会杀死送剑者，这倒是让人放心，只是偶尔耍些小手段，作以警告。

无霜卷起长袖，手臂上有三寸的紫色伤口，他曾用御血术将毒血分离，化出体外，黑色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烧，无法扑灭。

无霜将手放入严寒的水中，冷水未曾升温，黑色火苗也没有熄灭，尝试数个方法，都无济于事。

“疼吗？”寒衣心疼道，看着伤口，黑色的裂痕，仿佛地狱的缺口，深不见底，渗出的血水也是墨黑色，微微升起缕缕黑气。

“凡间之水不起作用，难道要朝采晨露，晚祈甘霖。”无霜皱眉道，痛觉逐渐减弱，火苗却是持续燃烧。

“最近有什么节日吗？”无霜无意间问道。

对于不熄灭的火焰，黑影沉默不语，他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踪影全无，说是静心等待，逐月城的盛事将至。

“节日？建城纪念日在后天，届时举城欢庆，向逝去的流舞城主敬酒，缅怀故人……”戮州回答道，不知不觉想起了小时候，与家人在街市上游玩，尝遍满街的小吃，仰望最美的烟花，彻夜不眠。

现在才发觉，那段时光有多美好。

“城池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古往今来的名人这么多，为何偏偏敬流舞城主……”无霜疑惑道，曾听天渊说过一些。

逐月城唯一的女城主，带领弱小的子民，经过数百年的时间，成了北境的二流大城，因族人强者甚少，不得不尝试冲击刃帝领域，最后身消道陨，城池也渐渐衰败。

直至今日，城内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觊觎城主之位，却无人能阻止，即使是逐月城主，一己之力，终究有限。

“抵达刃皇者，功参造化，可沟通自然法则，借助天地大势，若说有什么功绩，就是这护城大阵了吧……灵阵之大，覆盖了整座逐月城，将此地匿于黑夜之下，对于土生土长的妖族来说，可谓不败之地。”荐掌柜解释道，数十年的情报收集，自然懂得一些。

数百年前，逐月城为一座小型城池，常被周边的妖兽侵扰，甚至是掠杀，弱小的月夜蝶族无力反抗，幻术也不起多大作用。

不说绝世皇者，逐月城连刃灵都甚是少见，能进化至现在的阶段，定有某种奇遇，为月夜家的机密。

“原来如此……”无霜惊讶道，这虚幻的大阵精巧玄妙，既能抵御外敌，还可增强己方的实力，确实不可多得。

无霜曾吃过阁主的灵药，将毒血彻底清除，至于黑色火焰，他唤出锋利的冰凌石小刀，想将污染的血肉剔除，再进行包扎。

“等等……”寒衣咽了一口唾沫，她深知冥皇的危险，黑色火焰灼烧的东西，必定逃脱不了化为灰烬的命运，在消亡之前，火焰不会熄灭。

她抓住少年的手，螓首俯下，向手臂上的伤口咬去。

“你做什么……”无霜出手，撑着少女的额头，随时会压落下来。

“我是在救你，那黑影的火焰不会灼伤我，可能会有些用……”寒衣解释道，不依不饶。

“我的血里有毒，你若喝上一点，只怕也活不了。”无霜小时候似乎误食过毒草，血液含有某种剧毒。

动物若是沾染上，原地蹦跶几下后，一命呜呼。

奇怪的是，这种剧毒能加快植物的生长，滴下的血液会落地生根，以肉眼可见的姿态抽芽，最后绽放出血色的花朵，瓣瓣鲜艳，晶莹透亮。

“看着……”无霜用冰凌小刀化开掌心，血液鲜红，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粉末，不知何物。

少年一抬手，屋外传来阵阵尖叫，墨色的乌鸦从空中坠下，撞碎屋瓦，掉落在众人面前，扑棱着强壮的羽翅，却无法逃离。

“呀！”

血珠滴落，乌鸦挣扎不断，触碰到血珠的肉迅速腐蚀，连白骨也化为脓水，了无生气的尸体忽然颤动，生长出碧绿的灵草，姿态怪异。

灵草末端微微淡红，花苞骤然裂开，分为四片娇艳的花瓣，各色灵纹遍布，灿灿生辉。

“难道是……我的血滋养了黑炎，长久不灭。”无霜在心中猜测，并没有常试过火焰。

黑色伤口未愈合，痛觉却几近于无，怪异的火苗实在让人不放心，深怕忽然蔓延开来，连人带魂一起焚毁。

无霜望着黑色伤口，绽开的血肉里空无一物，漆黑如墨，连白色的骨头都看不见，仿佛被掏空了血肉与骨骼，让人不寒而栗。

黑影雷厉风行，不屑于盯着猎物，可能为了防备他逃跑，从而施下某种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