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温暖的阳光越过窗口，照在纤薄的被子边，少年感受到温热，他缓缓睁眼，身旁有微弱的呼吸，如兰清幽。

“你做什么？”无霜侧过头，看到浅睡的少女，从前天开始，她就不停追问黑剑的下落，如影随形。

少女微微睁眼，睫毛弯弯，如翩飞的蝴蝶，扑闪扑闪，她的意识逐渐清晰，从木床边沿爬起，灼灼目光望向少年，只差兴师问罪了。

寒衣五官精致，冰肌玉骨，衣裳光洁如云，银色的丝线微微泛光，绘成云彩的形状，行云流水。

乍一看，少女气质超然，宛若九天飞下来的仙子，让人过目难忘。

“你偷了我的东西，快点起来，把剑还给我……”寒衣再次催促道，少年总是置若罔闻，全然不放在心上。

黑影的危险性不可估计，纵然见识过，少年也不愿交出来，寒衣对此无可奈何，摆脱了麻烦，本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忧心不已。

“纵然将剑交出，我也逃不出黑影的掌控，不如就让我去送剑好了，也算是见识魔族风景，况且我的伤……”无霜抬起手臂，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让人心神不宁。

缠绕的白布纯白一片，伤口处并无鲜血溢出，却隐约能看到黑色的火苗，无风摇曳，永不熄灭。

无霜知道，伤口并未愈合，少女看到后，也不免一阵心疼，毕竟事件的起因是自己，却连累了不少人。

“还挺好看的。”无霜望了一眼少女，换身干净的衣裳，宛若换了一个人，透着清雅的气质。

寒云仙裳是绫罗阁的作品，在城北的分店所制，一经展出，就引来无数人心动，注视的目光不绝，只因其价格昂贵，没人咬牙购买。

百万金币，对于世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支出，纵然是绫罗阁的主人，也舍不得自己穿，造价太贵。

“别想转移话题，好不好看不是重点……”寒衣脸颊微红，故作气恼，想去抢夺少年的虚玉戒指，她特意避开了伤口的位置。

几经争夺，两人将被褥弄的乱七八糟，少女不依不饶，压落在无霜身上，散发着阵阵清香。

“就是重点。”无霜抬首，盯着少女清明的眼眸，仿佛绚烂的星河坠落，柔美光亮，万物皆被其笼罩。

无霜一阵恍惚，身处于璀璨的人间仙境，无法清醒过来。

……

两人僵持不下，纷纷下楼。

只见酒楼各处张灯结彩，挂着五颜六色的星灯，若到了漆黑的夜晚，必定灯火辉煌，耀人眼目。

这是逐月城的特殊节日，一年一度，纪念他们伟大的女城主，月夜流舞，她穷极一生，抵达了刃皇难以触及的高度，放在各大境地也是个传奇人物，广为流传。

“小公子醒了，今晚是个喧闹的夜晚，你可与寒衣姑娘去街上逛逛，注意安全就是，逐月城本为幻境之城，有外界见不到的奇异美景，你们看了一定会喜欢……”荐掌柜主动推荐，年轻人都喜欢奇幻的景象，五光十色。

节日在即，无霜提出先过完建城纪念日，再回城东的荐玉楼，荐掌柜思虑一番，沙家挫败以后，从此一蹶不振，近日不会再兴风作浪，也就答应了下来。

戮州常年身在城北，作为半个师父，荐掌柜也有许久没见过他，借此机会，可以好好叙叙旧。

“是呀……一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无霜非常期待，天双城人烟寂寥，透着冷清。

初到逐月城，他就感觉到热闹的氛围，形形色色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相聚一城，共赏盛世。

“可不能疯玩到忘记时间，彻夜不归。”荐掌柜提醒道，逐月城彻夜不眠，车水马龙。

无霜微微点头，敷衍了事，

今夜是约定之日，黑影要现身于城北，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注定是个无比漫长的夜晚，至于还能不能回来，全看黑影的意思。

“露露。”戮州双眸黯淡，口中念叨着什么。

白色光团难以凝聚成型，死亡时间已有数年，魂魄早已四分五散，融于天地间，意识也格外模糊，说的话都与家人有关。

“是她的名字？”寒衣望向目光呆滞的戮州，想来是非常重要的人。

少年所刻的聚魂阵效力有限，只找回一缕微弱的意念，声音甜美，带着疑惑不解。

宛若半睡半醒的少女，对外界的声音充满好奇，却无法表达出情绪，只能不断说着重复的话语。

“叫戮露，父亲为名字想了很久，觉得姓氏杀气太重，就给她取了露水的露，希望她健康快乐的成长，养成温柔如水的性格，虽然家里不富裕，对她也无微不至，竭尽所能地给予，是我离开家后，他们唯一的希望……”戮州回忆着家人的笑容，往年这时候，都是做一桌丰盛的菜肴，聊聊戮州在外的经历，欢声笑语不断。

无论何时，都是最温暖的港湾，足以遮风挡雨，不管是来自外界，还是来自内心。

“戮州！”

酒楼门口传来呼喊声，戮州没有感触，他不回头也猜得出是谁，百合姑娘大仇未报，绫野应该失落一阵子才对，忽然前来，绝不是为了吃饭。

“野小子，你还敢来！砸坏了我几副桌椅，临近过节，无处再作添置，得误賺我多少钱了，啧啧……”荐掌柜咂舌道，一笔新帐油然而生，他迅速翻动账本，计算着近日流失的客人。

戮州人木纳了些，做的饭菜却是飘香数里，口感极好，纵然只有一人，也可将酒楼运营的很好。

“别想再讹我，上次给的灵玉是我几个月的俸禄，别说几副桌椅，能买下您半个酒楼……”绫野选择忽略荐掌柜，越是纠缠，会变得越麻烦。

绫野快步走近，将戮州拉到角落里，准备说些悄悄话，寒衣见后，识趣地离开了。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绫野神秘兮兮的说道，声音压的极低。

戮州听到了，并无任何反应，能想到的事，只有关于复活，聚魂阵已经给出一丝希望，他决定今后努力赚钱，请知名的灵纹师出手。

绫野惊异的望着戮州，他与昨日的表情全然不同，没有一丝动摇，纵然是可能复生已死之人的方法，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我发现……沙家二公子的尸体依旧停在大院中，并未下葬，近日有神秘的灵纹师出入沙家大门，行踪诡秘，不知是否与聚魂阵有关。”绫野开口道，他知道戮州心中有愧，对家人的死放不下，若能寻得复生之术，也是弥补一桩憾事。

“说不定沙闭爱子心切，希望将沙雕埋在大院内，受万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戮州语气冰冷，听到沙家二公子怒意难平，若不是他，也不会出现家破人亡的惨剧，有此报应，是罪有应得。

沙家门客无数，至于灵纹师，都是些乌合之众，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还行，不曾见救过一人，戮州再糊涂，也不会将希望交托在一群小人手上，更何况还是恨之入骨的仇人。

“不是沙家的灵纹师……我驻守城门，也算阅人无数，这般高深的修灵者不多见，具有真才实学……听闻玲珑与沙家交往甚密，那日又冒险为其求情，才得以免除一死，可见她家族背景不一般，连冥皇都能劝动，或许此事就与之有关。”绫野猜测道，不得不向坏处想，利益相扣，财富成山的沙家倒了，会让很多大人物头疼。

玲珑的出现是个谜，她与逐月城内的世家都有往来，具体身份无人知晓，绫野怀疑她与冥皇本同路，两人配合演了一出苦肉戏，瞬间就让沙家损失半数财富，地位一落千丈。

沙闭明知有蹊跷，却不得不感恩戴德，叩谢不杀之恩，这才是最可怕的存在，手握生死大权，以玩弄人心为趣。

……

夜色笼罩，数不尽精灵光点飘飞，踏过五彩斑斓的小道，流华孤身一人，来到月夜家的圣地，这是家族崛起的源头，蕴藏着成强者的契机。

“月光石碑……”流华莲步轻移，踏过波光粼粼的浅湖，惊跑五颜六色的鱼儿，莲荷摇摆，飘起一片夺目的绿光，萤火点点。

流觞城主盘腿而坐，在黑色石碑下观望，苦思冥想无尽的岁月，仍不能参透其中奥秘，成就皇者之名，是无数修灵者的目标。

责任越大，越需要力量来守护，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就能明白，奈何缺少一个契机。

“爷爷……你怎么样了？”流华担心道，流觞城主身体一直不好，突破刃皇境界不过是假象，力量锐减不说，生命也受到了严重损害。

“无碍……你有心事？”

“城北纷乱不止，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可事态超出了我的预想，还有魔族的冥皇参与，身份神秘，还未有线索，逐月城恐将天翻地覆，人心惶惶……”流华担心道，沙家势力庞大，根深错节，借着丧子之痛，疯狂打压敌对组织。

流觞城主起身，立在黑色石碑下，月光挥洒，无数纹路在石碑上游动，泛出白色微光。

他灰衣翩然，宛若真的妖皇临世，气场十足，压迫力强到让人窒息，只可惜突破失败，力量正在大幅流失，待灵力枯竭，就是陨灭之时。

“沙家人头脑精明，短短时间，就把持着大量财富，以月夜家目前的状况，不适合与之硬拼，若沙家得罪了冥皇，招来灭门之祸，听上去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流觞城主摇了摇头，他暗中将城防兵力减弱，并默认沙家的胡作非为，就是为了这一天。

沙家经此厄难，惊魂未定，又流失大量财富，正是时候上章弹劾，名正言顺地撤离职位，若有必要，还可暗中诛杀。

“这是您的主意？”流华惊讶道，久久望着前方。

流觞城主卷起衣袖，可怖的黑色伤口绽裂，这是神罚留下的印记，没有几人能逃脱，只要沾上天险气息，身躯都将慢慢步向死亡。

“我时日无多，照顾不了你太久……今后，需要自己做出抉择，无论选择如何，只求不愧对本心，是错是对，就任由世人去说吧……”流觞城主心有不甘。

月夜家人才凋零，恐难扶持一位女城主，臣子们心怀鬼胎，有半数人不甘屈服弱者，一但流觞殡天，逐月城也将陷入大乱。

“知道了。”流华热泪盈眶，她屈身跪下，深深叩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