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四章 黄庭城(六)(1 / 1)阿悠的画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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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藏书阁与黄叶轩一般位处西城,共高六层,除去第六楼始终封闭,其余五楼只须出示黄庭谱牒,一律任人阅书借书。藏书阁占地约两个黄叶轩大小,藏书数字不下数十万,其中许多是从禁武令中收缴而来的各家经藏抄本。

黄庭门下修行,看重的是一个博字,自然而成一个高字,对纯之一字的解读流于「真心」「天真」一说,实则理解近于道门。

世人常自以为唯有寒门出身,方会刻苦读书,以求上进,这黄庭藏书阁中常客,却是士族寒门各半,修行之认真,全不输于读书人悬梁刺股,以求高中。当今九品制下寒士难定高品,不少人仕途失意,便转为修道。而高门大族在庙堂上站稳阵脚之后,其余子弟许多也放远目光,求证长生。

这日李长天登上藏书阁五楼,引来不少看书女子注目,这位黄庭城中的万人迷报以微笑。相较与外人交往不多的三秀,女孩们无疑更愿意亲近同样风采迷人的李堂主。傻子也能感受到宁惜温柔下的满满疏离……可是李长天不然,犹如近在咫尺的明霞,一伸手便能抓着。

李长天走入楼里一处阴暗所在,但见一名女子倚着书柜而立,手上捧着一卷《五蠹》古卷细读。女子低着头,身上衣衫洗得发白,宽大得好似孩童穿了成人衣服。她抬起头来,见到李长天便哼了一声,把手中书卷放回书架上。

女子从阴影中冒出头来,面皮僵硬得好像死人一般,连说话声音都是冷冰冰的:「他回来了?」

李长天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瞧在当年情份上,我真不该告诉你。大小姐说过得几天,就要和宁惜一同到岳麓去,亲自布局拦下『狼王』任浪来。你若要偷偷见他一面,得抓着这几天机会。」

女子腔调古板,听起来很不讨喜:「何必如此。」

李长天学着女子把背靠在书柜上,低声问道:「不然又能如何?当年你设局杀他,连飞影先生从前的暗部也请出来了,怎么,以为瞒过飞蝉耳目就能太平无事?我不知道丁萦为什么替你搪塞过去,可是那家伙铁定不是好人。院里勿论明面上谁管什么,谁当什么,哪件大事不是沈轻柔拍板的?什么小事是沈轻柔不知情的?」

女子冷冷说道:「她若早知我要对她师弟下手,岂能饶我性命。」

「我不知道。」李长天说道。「如果这真是丁萦自作主张,那你更该忧心。他早年就当过院主近卫,得到沈轻柔亲口允诺免被飞蝉盯梢。而且他和你一样,是老院主带大的星海楼旧人。甚至有人坚称,他近年与叶想容过从甚密……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相信这人半句说话。」

他忽然放低声量,说道:「丁萦有没有跟你提起,安排你与王潼秀见上一面?」

女子冷笑说道:「我哪有这天大面子,能让王家二小姐亲自见我。设局杀宁惜而已,说到底,一个忘命之徒也能做到,何必就此高看我一分?」

李长天叹了口气,说道:「郑文贞,你若信我念着一命之恩,无论如何不致害你,便脱下面皮和我说明白。」

女子微一迟疑,伸手到下颌处往上一掀,一张薄薄人皮便到了手里。但见女子真容很是平庸,小眼睛、塌鼻子,以及远看像条蠕动毛虫的肥厚双唇,全都紧紧贴在脸孔中央,偏生面盘还大,看着就恶心人。明明一张脸长年在人皮下少见阳光,却蜡黄暗沉,全无生气。相比之下,那张人皮面具要好看得太多了。

全然不像一位黄庭门人。

李长天却似不觉有异,只待回音。

郑文贞嗤的一声笑,说道:「当年正是一位飞影旧部自行寻上了我,多加劝诱,才有我布局杀人之事。你见过人对刀子说话吗?」

在院中唯有李长天一位真心友人的女子脸色阴沉,说道:「那时我心恨宁惜欺我,二话不说便答应此事。那名前暗部做事却极为周密,竟连飞蝉也查不出半点形迹,显是早有预谋。尤其事败之后,涉事杀手在沈轻柔面前当场暴毙,手脚何其干净!可在我的立场,既是从没想过借他之死得着什么好处,何妨顺水推舟?」

郑文贞冷冷一笑,面容随即扭曲起来,教人见了直打哆嗦。「他死了,我本就不愿活着。」

李长天尚是头一回与女子谈起个中缘由,听了不禁咋舌,说道:「起了妒心的女子真可怕。亏我先前一直想不透你为何如此,还为你想了一堆血海深仇之类的借口,怎想到你竟疯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姓应的和姓席的两个变态,怕也及不上你这思路吧。」

郑文贞笑意尖锐,格外教人寒心。「为了心里不痛快便杀伤无辜的女子,世上何曾少了?」

李长天无言以对,又叹了一口气。

女子外貌言谈,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此人与暗部头领丁萦同样,都是谢青阳亲自讲学授业的一众禁武令遗孤。李长天暗叹一声,昔日谢青阳将半个江湖扫荡成空,灭去宗门后带回总院星海楼学塾的众人,时至今日,却成为了沈轻柔眼中大患。

日前沈轻柔于黄叶轩一番话,论及必要之恶与间接之过两事,见解发人深省。只是她随即便消沉起来,说道理归道理,却不宜向宁惜提起,要李长天守口如瓶。

李长天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话我带到了,接下来如何随你的便。可丑话说在前,如果再有人答应助你设局,对宁惜下手……我绝不会站在你这一边。大不了一命还一命,宁惜决不能死,至少不能在此时此刻,明白吗?」

男子神色严肃,说道:「勿要以为我是虚言恫吓。你若一意孤行,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郑文贞放声大笑,想起会惊动楼中旁人,渐渐收敛声息,说道:「我初时还以为你不只是他们的一头狗。看来是我看错人了?」

李长天没有生气,说道:「世人每多不解我辈作为,自多非议,不值一晒。许七巧如是,我亦如是。」

只是男子也知自己一番言语,不过对牛弹琴。他位处各方磨心多年,早就看透人心冷暖,何况郑文贞这类神经病疯得有脉络,容易推测。似是沈轻柔、许七巧,以至于叶想容无不极为理智,以李长天的才智却实在无力揣测,反而难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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