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八章 清风满天下,何以不登堂(下)(1 / 1)阿悠的画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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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黄庭北城颇为热闹,若在高楼之上远眺夜景,只见灯火莹然,朦胧柔和好似晕开的荧光。

宁惜眼望楼外,眨了眨眼。他曾问过老头子,为何黄庭满城尽是大小楼阁,甚少平房?老头子神色淡然,只说当初同门三人起草城池草图,撇开中心文庙,许多楼舍设计都出自小师弟手笔。眼见老头子无心多说,宁惜不曾深究。

后来大师姊私下说起,其时飞影先生有言道,大道在高不在宽。

三人居中的那位白师叔则说,和不寡则患曲不高。

三位在大道三字上不约而同取一个高字的儒家门人,共同建成了这座黄庭城。至于今日黄庭只余谢青阳一人,则是后话。

只听顾雾月说道:「我从前在分院读过大小姐的手记,说黄庭城最高处,虽是黄叶轩里的九子楼,夜景却不应在九子楼上看。东城星海楼或是南城纸墨楼,非那最高之处,心境不至于过份疏离。」

宁惜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小住在这边,早就看腻了夜色,总觉得那一点一点的光亮,其实不过是一处处的摆卖摊档、青楼酒肆,近看不如远观。有时候看得通透,反而不美。」

是故姓叶的说过,恨不生灵山,恨不上高楼。

宁惜总觉得单论学问,现为翰林院大黄门的叶想容,甚至胜过宁怜当年。老头子和大师姊常常念叨着大道之争,明面是说三秀与谢琰、王潼秀以至白霜间的分歧,暗里也是老头子与一手引导世家三人治学的叶黄门之争。可是双方明明都是在求一个高字,以及紧接而来的远字,矛盾又从何而来。

宁惜自言自语说道:「不妨试着暂时抛开这一份清高。」

白衣人笑道:「只是你既是初来,咱们就走一趟,看看城中风貌也未尝不可。」当下伸出手来,笑意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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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少女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北城。来自外头江湖的少年坚持要送少女回到所住小楼,少女难以推拒,脸上便蒙上了一层阴霾。两人走过繁华街巷,少年又说了什么,少女终于回过头来,问道:「你可不可以别再跟着我?」

少年呆了一呆。「甚么?我……」

「没人逼着你跟在我后头。你见过女子赠礼男子,身后竟然跟着另一个男子的吗?」少女总算没把宁惜的淡漠怪到少年身上,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爹请来的保镳。若不是你那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不会由你随着我这许久,只是你过了份,就不怪得我不客气。」

少年一张黝黑脸孔涨得通红。「保镳?我为了你打跑那群流氓,身上吃了这许多拳头,你却总是冷冷淡淡的。那个宁惜为你做过什么?」

平素温婉秀气的少女蓦然大怒,站在原地,便在大街之上与少年撕破脸皮,说道:「我不求他为我做什么,只求你不为我做什么,我宁可自己打退那几个流氓,胜于现下欠你人情,非得让你缠住不放。」只是少女甚少生气,话语听起来颇欠力道。

少年低下了头,咬紧双唇。

闹市之中喧闹不已,点点浮光不着边际地散在两人背后、身周只听少年低声说道:「我从没想着让你记着人情。本想识得了你,就是缘份,接下来全看自己,可是你却从不看我。那个宁惜确是长得好美,我说他没为你做过事,也是真的。日后如何你自己想想。」

话说到这份上,少年自也没脸留在少女身边,掉头就走,与一个个来往人影擦身而过。走出好远好远,少年倏地回头,却见少女已然不在原地。满街或儒衫或彩衣,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尽是不识面孔。

初见救人,出身江北小镇的少年怎知少女家世,更瞧不出她身负武功。他从不觉得少女应该记住当日之事,可生气起来,还是不自觉地说起了此事。少年怎知黄庭总院之内,人人看似欢颜笑语,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明白。说到底,少年自知两人太不相配,实在拿不出与少女同行的理由。

明明少女容颜并不出彩,少年仍是一见倾心。

少年本以为少女也可以如此。

少年一抽鼻子,大步向前,却撞上了一袭白袍。他心情奇劣,抬起头来便要怒目而视,却见那人身形直挺,面容瘦削,轮廓鲜明,显非江南人士,腰间佩着一柄寻常铁剑。

白袍剑客静立之时,仍然维持着那种奇妙的呼吸,在闹市来往人群间无形无迹。关内自不知剑客曾藉此暪过数头大妖天生敏锐感知,孤身犯险斩杀数妖。就是黄庭院主谢青阳现在城中,凭借陆地神仙的强大感知,也未必就能发现剑客踪迹。

不然连同剑客执掌宗门在内的关外四派,也不至于在首脑人物大多隐伏的三十年间,仍与那坐拥半卷《黄庭》的黄山一般,长年为黄庭城的心腹大患。

剑客微微侧过身子,少年无心多想,直奔离去。冷漠如冰的剑客竟然目送着少年跑离视线,才回过头去。沈轻柔站在斜前方小巷入口处,脸露微笑。

「适逢白掌门入关,沈某人惜因事务繁多,未克远迎,在此谢过。」沈轻柔笑意闲雅,全不似如临大敌。暗影之中,依稀可见一团浓雾伏在女子肩头上,转瞬便消融入骨。沈轻柔面无异状,说道:「沈某人本欲请家师下山与掌门相见,只是未曾问过掌门意愿,不敢冒犯。」

白袍剑客神色木然。「我于关外学剑多年,宗门受欺,同门遭戮,却始终无缘与谢先生见上面,原是大憾。等得中原事了,我自来一问谢先生的道理。」

沈轻柔话声低沉,笑道:「沈某人本就不愿与李掌门抢弟子,既然白掌门亲自出面,此事就此作罢。那位朋友在江边与敝院的一位同窗相识,现正同游,白掌门不妨到嘉兴分院报上李析之名便是。」

见白袍剑客不置可否,女子开门见山,问道:「不知白掌门此行可会到黄山一趟?」

白袍剑客即便对上大仇之徒,仍是波澜不惊,或许更似是对于尘世俗事的不屑,平静说道:「我无意介入关内江湖之事。若是谢先生要问关外之事,请他亲自来问。」

所问者,自然是问剑。

他再度展开那种奇异的步伐,好快消失在人海里。沈轻柔轻轻叹了口气,由得那团雾气重新从肩头冒出,伸手把浓雾抓在手里,低声说道:「白掌门路经阴山之时,还请替沈某人向薛前辈问好。」

至于与白袍剑客更为切身相关的那位黄庭大仇,沈轻柔只字未提。但见女子摊开手掌,雾气便在夜空中自行凝成一道细线,划向人群,片刻后便不知所踪。

沈轻柔呼了口气,在半空散为一阵薄薄雾意。女子面容渐不可见,一袭儒衫溶入了周遭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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