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侍女领着左元泽等众人已经走远,沈昭收起思绪,跟了上去。
转过一片竹林,来到清幽的湖边小筑,廊榭之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道姑走出来。
玄清远远见了,就一边跑过去一边叫道:“云师姐!”
那道姑笑着和玄清说了两句,走到左元泽等人面前,打了个稽首,说道:“诸位道友,贫道云玄素,代师尊在此迎候诸位。”
左延泽等人纷纷行礼,就听云玄素继续说道:“家师行走不便,正在堂内等候。诸位里面请!”
众人跟着云玄素经过曲折的回廊,进入湖中小筑。
正堂的榻上卧着一个六旬老妪,身后垫着垫子半坐起身,一床大被子盖到胸口,两只枯瘦的手露在外面,可以看到只穿了内袍,鸡皮鹤发,形容苍老,目光十分浑浊,她就是王屋派掌教、灵都观主、云华散人谢忘机!
“末学后辈天台山左元泽、刘处静率一众门人参见谢师叔!”
“众位道友免礼,贫道身子不便,怠慢了诸位,这厢赔礼了!”谢忘机说的话有些多,咳嗽了起来,云玄素急忙上去替她轻轻捶背,又从边上拿起一个茶杯喂她。
谢忘机喝了一口茶,轻轻摆了摆手,云玄素把茶杯放下,自己坐到榻边,取了个枕头垫在自己的腰上,让老人靠在她的胸前。
云华散人对徒儿微微一笑,把头倚在她肩上,看着左延泽等人说道:“贫道近日身体不适,怠慢了。”
云玄素在一旁解释道:“我师父近日为了准备法会的事操劳过度,偶感风寒,如果有慢待的地方,还请诸位师兄见谅。”
左元泽与刘处静对视一眼,说道:“如此实在叨扰了。”
云玄素见谢忘机有些疲累,一边替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道:“阳台观李师伯写信来说,诸位可是要救一个女童?”
刘处静回头示意,燕娘抱着孩子拉起沈昭,上前两步跪在地上,说道:“小妇人刘燕娘,与郎君沈昭路过华阴,夜宿废神庙,小女离儿被雷电劈中,至今一直昏迷不醒,求谢炼师慈悲施救!”说罢把孩子放在地上,二人连连叩头。
谢忘机闭着眼睛,靠在徒弟怀里,仿佛睡着了。
云玄素俏脸一板,皱眉斥道:“你二人好不晓事,我师父这几日重病在身,已经卧床不起,哪里还能救人?”
燕娘、沈昭二人直起身来,愣愣的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处静连忙起身施礼,解释道:“劈中孩子的闪电有些奇特,当时我等正在和轩辕集拼斗,闪电击中的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互相旋转形成巨大的旋风,后来轩辕集施法击溃了闪电,自己也重伤吐血,两个孩子都昏迷不醒,男孩被刘元靖师叔带去衡山,贫道想这女娃被闪电改造身体,实在是良才美质,更适合修炼《黄帝阴符经》,就送上山来,想让谢师叔收归门下,不想师叔有恙在身,那闪电里面是一条白色光龙……”
他还没说完,谢忘机的眼睛突然睁开,闪过一道精光,她一探手想去抓那女童,却没有够到。
沈昭看着一呆,正不知所措,就听云玄素喝道:“还不快递过来给师父看!”
刘燕娘一激灵,抱起孩子膝行两步,托到谢忘机面前。
老人抓起孩子的手,片刻之后,微微转头与云玄素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和善的微微一笑,对燕娘说:“孩子我收下了。”
云玄素让把孩子放在床榻内侧,与谢忘机同盖一床被子,然后说道:“众位师兄和两位信善且先去观外客房,贫道这便让人安排食宿,我师父会为这孩子治病,等醒来后收为弟子,到时还请诸位前来观礼!”
谢忘机让侍女引着众人离去。
等到人都看不见了,谢忘机仔细检查了离儿的身体,云玄素才问道:“为何要收下这个孩子?这段时日是师父成仙的关键,如何能浪费在一个小童身上?”
谢忘机答道:“你说的这些为师如何不知,只是本派没有天仙修炼的法门,这孩子身上就暗藏七年前丢失的那部天书,却只剩下一小半,另外一半想必在那个男孩身上。为师若不救这女童,她过些日子也会自然醒来,但你我就失去了这份机缘!”
“天书是小侄女的伴生之物,合该归本派所有,兜兜转转又返了回来!”云玄素惊喜的叫道。
二人看着一旁熟睡的离儿,目光灼灼。
在被子下面,女童的手指间光芒急速闪烁,显得异常躁动。
道童李玄清把人带到,就返回了阳台观,走之前跟沈观外依依不舍,相约日后再见。
刘燕娘被安排在观外旅舍,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离开女儿,十分不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旁边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沈昭,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独自起身走到院中,看着皎洁的明月,想起远方那个负心人,情不自禁愣愣的流下泪来。
第二天一早,侍女就来通知他们,说就要举行祈雨法会,请左元泽等人前去观礼。
刘燕娘和沈昭因为身份不够,所以不在邀请之列。他二人闲着无事,也走出旅舍,来到外面。
只见道观旁的军营里人喊马嘶,旌旗飞舞,营外的旷野中有两座泥土垒成的祭坛,各有三丈多高,从远处看就像两个小山丘。
祭坛周围早有军士把守,不少远道而来的信徒坐在围栏外面等候,竟然聚集了数千之众!
燕娘和沈昭来到一个小山坡上,居高临下,远远就看到左元泽等人被领着进入到围栏内,直奔祭坛而去。
祭坛两侧搭了休息的棚子,其中一侧已经有人,看着像是灵都观的女冠们。
沈昭指着外围把守的军士对燕娘说道:“那些是节度使的牙兵,听说两位节度使都是两年前平定刘稹叛乱的主帅,因功才升到现在的位置。”。
“这个还用你说,那人的妻子裴氏是刘从谏妻子的堂妹,刘稹造反,裴氏三年前就因此抑郁而死。”燕娘口中的“那人”自然是杜牧。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是刘稹的叔叔,病死后刘稹想继任,朝廷不许,于是他发动叛乱,历时一年被平定。
昭义镇地处山西、河北交界,是朝廷防御监视河北四镇的第一道屏障,当然不允许刘氏割据。
“听说这个河阳节度使石雄为人残暴,当年攻入昭义,将死了一年的刘从谏开棺,把尸体拖到闹市斩成碎片!看,那个就是石雄!”
坡下官道上的人群纷纷走避,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一员老将须发皆白,相貌却极为凶恶,豹头环眼,面色黝黑,他身后随从打着大纛(dao)旗,上面绣着斗大的“石”字。
沈昭并不认得石雄,但看到这种架势根本不可能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