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正还没反应过来,太乙童子就不干了:“就这点本事也想当别人老师?回头等有了雷电之力,去刹那之间里,我保管你用二十年就超过他!”
赤精童子也说:“就是,就是,我这师弟最会画符,是仙界有名的符箓天师!”
那边夸父童子冷哼一声,说道:“有个屁用,还不是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郭弘正看了一眼躲在伯桃洞不肯出头的桃孩,见他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就问道:“桃孩君怎么看?”
桃孩哼了一声,说道:“太乙就够差的,这个人间的宗师就更是一窍不通,符箓乃是大道化影,哪有那么好学的?想入门可不容易!”
太乙童子道:“别理他,来了这么久还没有传你本事,每天赖在洞里,懒得要死,就会说风凉话!本童子现在就教给你《太平经》的复文和《度人经》的云篆,所谓万法不离其宗,其他的都是从这两者演化而来。”
何登见郭弘正愣在那里,就会错了意,以为他怕师父责怪,于是说道:“我去跟刘师兄说,他岁数大了,也没有精力教你,多半是让你的几个师兄代劳,我再不济也比你的师兄们要强一些吧?”
郭弘正听他这么说,若是不同意就有些不近情理,于是只好点头说道:“师父如果同意我就跟你学,但是听师姐说,你们不久就要回长安,我可不能跟着去……”
今年永嘉公主回了长安,所以何登他们不回王屋山了,返回的地点也改成了国都。
他见何登还想劝说,就把怀中的青玉拿出来,岔开话题:“弟子得到一块玉石,上面也有刻字,却看不出来历,想请师叔帮忙掌掌眼!”
何登拿过那块青玉仔细端详了一番,有交还给郭弘正,说道:“这是王仙峤的信物,不知做什么用途,上面的‘乔’字就是他的印记。这位王家老祖本名叫王仙乔,后来遇到一位异人,说他需要在名字里加上‘山’字才能一鸣惊人,于是他就改了名字,但还常以‘乔’字作为自己的表记。”
二人又聊了一会,何登的提议最终在郭弘正的搪塞下不了了之。
太乙童子虽然传授了郭弘正一点符箓的入门知识,但他根本没有时间练习,不过旁边有个仙界符箓天师,眼界自然是够的。
他跟何登也相谈甚欢,话虽不多,却总能挠中对方的痒处。
何登只觉得想见恨晚,将郭弘正引为知己,如果不是晚上还有事,他可能会一直聊到夜里去。
当天傍晚,降真宫法坛上正在进行“出坛”,各执事行法如仪,高功刘元靖、表白张守静、提科齐元乙轮番说法。
都讲何登“举”地官清虚大帝,刘元靖带领众人礼拜、上香、洒净水。
表白张守静宣表篆、高功刘元靖步罡撒食,以期甘露洒开鬼门,孤魂亡灵升仙都。
此时道教跟佛教势不两立,没有接受地狱的概念,构建的体系中还只有阴曹地府,鬼魂在阴间不会受惩罚,还可以升仙,阴间、仙界的国度几乎是人间的翻版,组合成天地人三界……
虽然何登曾经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影响到法会结束的时间。
在逢年过节的所有法会中,各执事都可以互相暂时替代,不论是谁家中有事都可以离开一段时间,这才是火居道人正常的生活。
毕竟各人家里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事,或者执事本人也有可能头疼脑热腹泻生病,不能正常完成全天的仪轨,在法坛上行法一整天本就是十分劳累的工作。
郭弘正没有再回到坛上,而是跟着何琼和红豆一直等到仪式结束,三个人牢牢看住木匣,免得被人动了手脚。
他们爬到第一进院落厢房的屋顶上,从这里观看法会,居高临下一目了然。
这些仪式比后世多了不少庄重的感觉,参加法会的道徒都十分虔诚,在祭坛上行法的时候基本上鸦雀无声,没有人大声喧哗来回走动。
这里所有人都相信道法,惧怕鬼神,自然不敢在这种场合有丝毫逾矩,会场中除了道曲演奏和道士讲法唱诵,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纯粹的信道者聚会,信佛的人会去佛寺,无信的人留在家中,冥冥中仿佛有种力量,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祭坛上仪式结束,众道人在悠扬肃穆的道曲声中步下坛来,道徒们不需别人驱赶就主动让开道路,纷纷跪在地上向地官祈祷。
那些道人都受过严格训练,每一位都按照九宫方位踏着禹步行走一圈才下坛进入大殿。
他们步法十分飘逸,如同表演,但在这个环境中,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这步法我也会,好想在坛上走一圈。”何琼眼中闪着羡慕的光芒。
法会中的“禹步”对孩子有致命的吸引力,少男少女们都想模仿,因为走的时候上身也要跟着一起舞动,手上动作繁复,有些动作颇似后世风靡一时的韩国舞蹈,很有节奏感。
道曲是用云璈、磐这种敲打乐器演奏,具有相当强的节奏感,在有节奏的舞蹈中人类能想出的动作都差不多。
唐人受西域胡风的影响,舞蹈本身就偏向于豪放,甚至出现了剑舞这样极端的舞种。
道家的步虚舞曲经过数百年的演变,也日臻完善,成为极具表演性观赏性的大型舞蹈,而且庄严肃穆让人生不出轻慢之心。
包括道教舞曲在内的唐代舞蹈,后来在中国失传,只能在日本能剧中找到一点痕迹。
郭弘正他们三个人从屋顶爬下来,向后面走去。
道观中的人见惯不怪,哪家的孩子没爬过屋顶?
他们来到第二进,道人们陆陆续续从第一进主殿的后门出来,还没有散开,三五人一伙一边走一边还在叙话。
何琼见到父亲,带着红豆就跑了过去,郭弘正也来到刘元靖身旁,这时颇有点像孩子们团拜散会后找家长的情形。
陆朝阳整个下午都在师父身旁伺候,见到郭弘正把下嘴唇往前一突,小声说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整个下午不见人,害得师哥我累死了!”
郭弘正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回了一句,我去忙着救你的命!
刘元靖见到他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跟身旁的张守静、齐元乙说话,众人从大殿两侧的小门进入第三进,齐元乙先告辞,他休息的房间在另一侧,换过衣服以后,会从侧门直接回家。
魏志成跟着齐元乙离去,众人来到那块大石旁,后面的何琼喊了一下,郭弘正叫了一声师父,刘元靖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郭弘正于是停下来,等了一下何登、何琼和红豆。
“这里是晚上放河灯的地方,过一会儿一定要来看哦!”何琼拉着男童的手说道。
郭弘正感到小女孩手心有些发汗,于是安慰道:“何师叔做的宝物,他们不耍诈一定不是对手!”
何琼点点头,微微垂首耳语道:“可我还是有些紧张。”
少女的发丝触到男童的额头上,让他的心感觉空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撩动,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只觉得这位师姐现在怎么这样好看。
“那你就做些别的事,不要老想着这个,比方说,可以练练气……”
两人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话,肩并肩一起往前走,郭弘正看到陆朝阳在向自己招手,就跟何琼告别,一路小跑过去。
他跟随师父师兄进入房间,替师父换下一身湿透的行头,赵中闲和曹守真也回来了,刘泰在厨房忙活,已经做好了饭菜,师徒五人围坐一桌,一起吃晚饭。
刘泰是不上席的,自己躲在厨房里已经吃完,这时守在门外坐在台阶上看夕阳。
饭菜很香,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吃完四个徒弟一起动手帮忙收拾。
到了晚间,这降真宫如同刘元靖的私宅,其他道人没有他的允许,是不能住在这里的,身边侍候的徒弟就如同他的亲人。
郭弘正觉得有必要把白天发生的事跟师父禀报一下,当然,他不会说是因为自己才修好了那个河灯。
赵中闲听郭弘正说话,中途还赞了一声,说:“想不到师弟如此机敏。”
刘元靖也微笑颔首。
等郭弘正说完,刘元靖沉吟了一下对四个徒弟说道:“这事做得很好,但不要声张,晚上你们都要参加两钟会,增加一些阅历,为师到时会在场,防止意外。”
根据赤阳子的记忆,他后来听曹守真说过,中元夜刘元靖因白天有些劳累,没有参加晚上放灯,等意外发生才赶去处理,这次亲自坐镇,应该会有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