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经历过一整夜大雨的庭院，花花草草被沉重的雨水压垮，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颇有一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韵味。

一米阳光透过窗户射在陈正行脸上，不过五息，他就睁开眼睛，慢慢起身，揉了揉发晕的脑袋。

陈正行打了个哈欠，随手抄起搁在枕边的书，打开一页，有点迷糊地念道:“一剪梅，蒋捷。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陈正行读着果然清醒了很多，“我去，这什么啊，我不是放的《武学基础知识大全》吗，这哪来的？”

陈正行迅速起床，洗漱。不一会他就推开了屋门，伸了个懒腰，手中接过正从屋檐往下滑的几滴豆大的水珠，一下子扣在额头上，“呼，清醒多了，比屋子里的过夜水好多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估计也就一两个小时，毕竟昨夜之谈太过让人……失眠。

“咦？大白呢，这猪不会是去扒拉什么宝贝了吧。”陈正行又接了几滴水珠，彻底清醒之后，脚步不停地在楚家府邸里逛了起来。

“看能不能找到大白，顺便再吃一下早餐。”

陈正行东转西拐，好一会才找到厨房。

“哈哈，我来了。”陈正行果断地一脚踏入房门。

“三少爷？”一个身穿淡黄色裙衫的侍女诧异道，脸上有着难掩的惊喜。

陈正行也是一惊，都这个时候了，居然就方盈一个人。

“方盈，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陈正行疑惑问道。

“啊，三少爷你记得我。”方盈似是很高兴，旋即回过神来，“哦，我只是过来的早一些，想着帮一下忙，看看能不能先把一些生食切一下，这样他们也方便些。”方盈声音很小，若不是这里清净估计都没人可以听见。

陈正行听着有点不对劲，一皱眉，“这么说，每天最早来的和最后关门的也是你吧。”他顿时想起上一次他亥时末过来刚好看见方盈锁门。

他觉得这两次都不是巧合。

“三少爷，我只是想着多练习一下，多学几样小菜，跟他们没有关系的……”方盈支支吾吾地说道，但她突然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大致都了解了，你就是被他们逼迫的对吧。”陈正行端着下巴，“让你早起切生食不是你自愿吧，还有晚上锁门，倒剩菜剩饭也不是你的活吧。”

方盈两个小手紧紧地攥着在一起，“是，是这样，可是也没有多少时间，他们也是为了锻炼我才……”

陈正行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我懂了，你一个侍女居然干起了厨师的活，再加上你上次做的菜挺好吃的，所以你从今天起就不要做侍女了。”

方盈捂住嘴巴，似是不确定地问道:“那你这么说，我可以正式成为一名厨师了？”

陈正行无奈地点了点头。

“哇啊啊。”方盈在陈正行点头的那一刹那，终于爆发出了激动又欢乐的笑声，似是生怕陈正行扭头，又是一场黄粱美梦。

“这样吧，我一会再过来吃早饭，你自己先忙吧。”陈正行微微一笑，快步走开了。

直到陈正行走出很远，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喃喃自语道:“还好我这些天不论刮风下雨我都坚持早出晚归，总算不辜负我在这里苦苦等待，三少爷，还真是一个好人呢。”

第一次是意外，但不代表第二次还是。这是她自第一次经历之后就早已谋划好的算计，在她看来，这是难得的机遇，一定要好好把握……

方盈久久凝望着陈正行离开的方向，不知是在想什么，突然她莫名的脸一红，赶紧继续去切菜了。

陈正行自然是不知道方盈真正的目的，他只知道，这样一个女孩，既然有能力胜任厨师这个职位，就让她当又何妨。

陈正行兜兜转转，来到了上次来过的破旧庭院。

一夜风吹雨打，这里依旧杂草丛生，草叶上沾满了雨水，陈正行走几步衣服上都浸湿了一大片。

不出所料，陈正行一进庭院，就看见了正在草丛里忘乎所以地打滚的大白，它还咬了几口雨水青裸草……

看来这头猪是饿的不行了，连草都不放过，陈正行无奈叹气。

突然一个黑布麻衣的老人从草里直立起来，蓬头垢面，四处张望。

陈正行傻眼了，这，这不是那个上次遇到的……爷爷吗？

陈正行走了过去，轻轻地拍去老爷爷身上的草叶和污垢，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低头道:“爷爷，我上次不知道你的身份，没有喊你，你不会介意吧。”

老爷爷起初看陈正行走来有些躲闪，直到陈正行一番话后，老爷爷凑近认真的盯着他，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是天宇吧，我记得你，你之前也来过好几次。”

陈正行一愣，随即脸一红，“啊，是啊，就是我，我最近事有点多，所以这两天才想起来过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好，好啊。”老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了孩童一样的微笑，说着就拉起陈正行的手，“进屋说吧。”

这么看来，这个老爷爷应该只是有些呆头呆脑，并没有张开说得那样痴傻啊。陈正行想起之前跟张开交谈时了解到的话。

这个老爷爷自然就是陈……嗯，楚天宇的亲爷爷，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现在又有了三个小孙子，两个孙女。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就算不享受天伦之乐，也该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修身养性啊。

事实是老爷爷姓楚名征，早些年是楚家第七代家主，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也把楚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

大约十二年前吧，楚征也就花甲之年，一身八级武者修为，带着大儿子楚雄前往朝暮森林历练。

两人也是倒霉，由于迷雾乱入，两人意外闯进了森林核心，遭遇到了距升元境仅仅一步之遥的利剑虎。

楚征有着八级武者的修为，即便不敌，也可以带着楚雄全身而退。

事情却由于楚雄的一念贪婪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悲剧。

楚雄自然是想要杀了这头利剑虎，取出它体内的精魄，炼化成武魂。

毕竟这可是名列千魂榜的武魂啊，虽说只是排名九百五十七，但诱惑就在眼前，常人难以抵挡，特别是对于没有觉醒本命武魂的楚雄来说。

楚征本想着拒绝，但看着儿子殷切的眼神，又面临着随时会进攻而来的利剑虎的危急局面，心下一横，做出了决断。

一场血战，楚征不但自己险象环生，还要照顾随时会对楚雄发起进攻的利剑虎，简直恨不得分身乏术。

最后，自然是利剑虎被杀，但楚征也付出了丹田被毁，沦为废人的代价。

楚雄自然是心中五味杂陈，不断安慰楚征，并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会遍地求医，修复好楚征的丹田。

楚征苦笑一声，自然是说无所谓，反正也老了……但他脸上漫溢出来的黯然神色，自然揭露出了他内心的苦楚，仿佛淘淘江流汹涌不断。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年头。莫说修复丹田，重振雄风，就连他安心地颐养天年也成了奢侈。

他等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庭院，冰冷的伺候，难以下咽的剩饭菜，统统这些似在嘲弄他的无知和愚昧。

岁月无情催人老。到头来，他得到的终究不是楚雄所承诺的那样。

楚征默然无语，逐渐适应了被遗弃的生活，就如同庭院里的银杏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青翠与枯黄之间不断轮回。

树木无感，但人有情。

银杏树叶无知无觉地生长，凋落。只是楚征行尸走肉的身体里，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麻木不仁。